第二天一早,陈文顶着宿醉爬起来准备继续考虑俞国望的问题时,王江却派人过来,要陈文此刻便去见他。
怀揣着疑惑,陈文便和那小吏去寻王江,只是进了屋子,却发现还有其他人在。
“叶副将?”
见陈文进来,那群人自为首的叶世荣以下竟率先向陈文这个至今还只是个挂有即将军衔的守备行礼,这让陈文突然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匆匆的回过礼,陈文便在王江的解释下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当听到毛明山竟然离开了天台山的时候,还是惊了他一个目瞪口呆。
“毛帅什么时候离开的?”
听到陈文的问话,那叶世荣立刻上前一步,对陈文说道:“回禀陈将军,应该是前天晚上,毛帅的亲兵昨天一早去送早饭时毛帅便不在了,只留下这封书信。”
说着,叶世荣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一眼看去,但见信封并没有封上,只是不知道这是先前就如此的,还是后来被人拆开的。
接过书信的刹那,陈文打眼扫了一下在场的几个人,叶世荣和后营的那个几个军官看陈文的目光颇有些畏惧,而王江却在叹息,感觉上应该是已经看过了这封书信。
抽出信瓤,熟悉的字体立刻浮现在了陈文的眼前。
“陈兄亲启,见信如晤……”
毛明山乃是武夫出身,写字也是当上了大帅之后才开始学的,所以用词造句上颇有些直白,不似这个时代的文人那般引经据典。只是那刚劲的笔触,还是让陈文一眼认出了他的字体。
一字一句看过,书信的内容并不复杂,毛明山从回顾他与陈文的交往开始,到他此行的目的和必要性,最后将后营的将士全部托付给陈文,希望陈文能够像对待南塘营的本部那样将这些将士带好。
陈文很清楚,王翊对毛明山有简拔之恩,这是这个忠直的武将所肯定会去试图报答的。前日陈文和毛明山的言语冲突后,他便打算过几日待毛明山的火气消了再行劝说,甚至连借口他都已经想好了。王翊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可是王翊的女儿还在大兰山老营接受着保护,保护她的平安,进而完成王翊的女儿和黄宗羲之子的因缘,这也是一种报恩的途径嘛。
只不过,陈文却万万没有想到的,言辞冲突的当天夜里,毛明山就离开了天台山,甚至可以说很可能他从老营的临时营地离开后,回到了后营的营盘便开始收拾细软,想来在那一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如何行事。
只是营救王翊,谈何容易?
从历史的记载中,陈文相信王翊是不可能投降满清的,而此时还没有他的死讯,那么王翊的结局很可能会如历史上那般。这是陈文所不愿看到的,可是对此他也无能为力,至少陈文不认为他能够在数万清军云集的定海将王翊从刑场上救下,如果他真有如此大的能为,也不会出现王翊被俘的事情吧。
所以陈文觉得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的完成王翊收复失地的志向,以及护卫百姓的遗愿,这才是他此间需要去做,也只能去做的事情。
可是在毛明山的眼中却并非如此,无论情势如何发展,王翊对他的恩德是他始终铭记在心的,此间王翊被俘,那么他就必须竭尽全力的将王翊救出来。若是事有不待,他也会将王翊的遗体带回来,安葬在王翊所护卫过的这片土地之上,这才是对王翊最大的告慰。
字里行间,充斥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悲壮情怀,毛明山对于营救王翊一事的使命感使得陈文始终处于极端的压抑之中,尤其是到了将部下交托给他的那一段,陈文只觉得几乎要窒息了一般。
毛明山的那份必死之心,彻底将陈文为不去营救王翊而编织的借口击打得碎裂开来,而这些碎片在落下的刹那,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道道的伤口。这些伤口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结痂、脱落、直至愈合,但是疤痕却会永远的留在心底,直至饮尽了那一碗孟婆汤为止。
陈文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其呼出,才恢复了些许的理性。既然毛明山给他留下了书信,那也一定给王江和后营主事之人留下书信交托后事,这是应有之意。于是乎,陈文便向王江和叶世荣讨要信件,而此二人也确实怀揣着毛明山给他们的留书。
毛明山写给王江的书信与写给陈文的大体表达了一个意思,只是其中更多的是对王江的歉意,不告而别的歉意、无法在其麾下效命的歉意,等等等等。
至于写给叶世荣的书信,却满是对于陈文的赞扬之词,并且严令他们听从陈文的号令。只不过,此刻已经逐渐重新恢复了理性的陈文对于这些人会否听命于毛明山的遗命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各位想来已有成算了吧?”
此言一出,王江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继而对叶世荣等人怒目相视。而叶世荣等人看向陈文的目光之中,那份恐惧更是浓重了不知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