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其他人,刘成依旧在当初他第一次进宫时的大殿外等候。良久之后,大殿里走出了一个小太监,宣旨传召,刘成才迈步走了进去。
此时此刻,大殿内八旗亲贵俱在此间,看样子已是你来我往了许久,不少亲贵都已经显出了些许疲态,但是看到他走入大殿,却依旧少不了侧目而视,对他这个降人,这个区区的汉军旗梅勒章京抱有莫大的兴趣。
“奴才汉军正黄旗梅勒章京刘成拜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刘成长身而起,却只听到顺治连寒暄的打算也无,直接开口问道:“爱卿万里来归,朕心甚慰。爱卿所言之事,朕亦深以为是。只是诸王对爱卿的计划还不甚了解,需要爱卿详加解释一二。”
“奴才遵命。”
刘成再度起身,只见顺治向诸王点了点头,下面的正蓝旗旗主多尼便率先向刘成问道:“皇上说,你这奴才自称有办法破了浙匪的步兵战阵,到底是何办法?”
组建新军,为的便是更好的编练新战法,否则照着八旗的老样子来,也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和钱粮。多尼是多铎的儿子,乃是顺治这一辈的八旗亲贵中军事经验最为丰富的一个,后来满清三路进攻云南,也是以此人挂安远靖寇大将军作为主帅出兵,比之最近颇为风光的济度更加长于战阵之道。
“回王爷的话,奴才当年误入歧途,但却在浙匪那里学到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条便是用数据说话。我大清与浙匪历次交战,在战损的交换比上都不是很好看。究其原因,浙匪战而胜之,占据了战场,我大清官军受伤者无法退出战场,溃败之兵亦是无力抵抗,除了能够逃出生天的,剩下的非死即俘,自是没办法相比。”
这是战场上的常态,胜利者追逐溃兵,占领战场后无法逃脱或是没能逃脱的比起猪羊都好不到哪去——杀猪都免不了挣扎一二,可是丧失了战斗意志的人员则根本就是束手待毙。
刘成所言,首先便得到了那些有战场经验的亲贵们第一印象上的好感,起码是个知兵的。而接下来,刘成便将他的数据一一摆了出来。
“但是,奴才看过了卷宗,此前在浙匪那里也看过不少战报,却发现有几次浙匪的损失要更大一些,甚至浙匪也并非没有像坊间传闻的那般从无败绩。当然,在这其中,与八旗军交锋,伤亡多一些乃是正常事。但是与绿营兵交战,却也有两次伤亡远超平日的。”
八旗三战皆败,未必比绿营表现好多少,但是刘成需要照顾八旗亲贵的颜面,同时八旗军的战斗意志比之普通绿营也确确实实的要高上一些,如此说来却也并非尽是阿谀。
只不过,刘成所言之事,在座的亲贵之中却也并非没有人有过如此感慨,却并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奥妙,而刘成却恰恰是发现了这一点才能说服胡全才等人为其所用。
“第一次,发生在顺治九年,浙匪称其为神塘源大捷,我大清是以故浙闽总督陈锦为首,率领包括浙江、福建和江西三省的部分绿营进剿,结果被浙匪击溃。但是在这里面,据奴才所知,当时的浙闽督标对浙匪所部杀伤甚众,战死者不下三分之一,余下人人带伤。匪首陈逆更是在战后组建了一个名为神塘的新营头,用的便是与浙闽督标交锋而严守战阵撑到官军左翼和中军崩溃的那几个局。”
这件事情,在场的权贵并非全不知情,毕竟当年金砺倡言改变绿营战法的事情一度闹得沸沸扬扬,但是神塘营的由来却是他们所不知的。
“竟有此事?”
“本王爷记得,你这奴才那时已经被浙匪贬去练兵,怎生知道得如此详细?”
说话之人,却是镶白旗的旗主富绶,这个豪格的儿子在这一辈的亲贵中并不以武勇见长,甚至基本上没有参与什么军事行动,但是此来之前,作为一旗之主,又是顺治的侄子,自然也是查过刘成的过往。
岂料,听到这等直揭疮疤的问话,刘成不怒反笑,继而向富绶,也向其他亲贵回答道:“此事说来简单,首先是浙匪内部的通报和表彰,这些奴才都是看过的,而且几乎是过目不忘。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时力抗督标营而立下大功的那员武将名为安有福,如今也是浙匪麾下大将,绰号安跛子,便是在那一战中受伤所致。恰巧,此人在大兰山时,正是奴才的部下,与奴才相交莫逆,这等事还是瞒不了奴才的。”
陈文麾下大将,李、尹、吴、楼,以下便是如张自盛、马信、侯国远、陈国宝和安有福这样的人物。随着陈文的崛起,清廷对于这些人也是进行过调查的,只是没想到,原来在大兰山时刘成就已经能管得到安有福了,倒是叫那些平日里轻视他归附满清时地位低微的亲贵大丢眼镜。
有了这层关系,刘成所言的可信性就要远高于其他人。而当时的督标,用的正是陈文的战法,靠着改练鸳鸯阵才获得了更好的交换比,也正是金砺上疏的原因所在。
“照你这奴才的意思,是要新军改练鸳鸯阵?”
多尼的屁股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完完全全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一点刘成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这是根本说服不了多尼的。
徒弟还能打得过师傅?
类似的言论刘成也曾听蔡毓荣提起过,当年金砺上疏的往事也恰恰是这些当时身在京师的旗人所熟知的。甚至就连当时陈锦和金砺所提出的依靠人力优势,编练比陈文更多的大军来耗死当时的浙江明军现在也做不到了,陈文虎踞江浙,满清虽然尚有半壁江山,但是双方的动员模式不是一个档次的,再兼北方残破,光靠八旗这些人丁,等陈文准备个一两年,就算练得再精熟也免不了被平推的命运。
“回王爷的话,奴才并非是打算要新军操练鸳鸯阵,便是浙匪如今各营头的鸳鸯阵比例也已经很低了,朝廷没必要把精力过多的浪费在这些东西上面。奴才要说的是,我大清应该编练更强的战法,由此重现八旗满万不可敌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