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要回去温习?”杨儒生面露惊讶。
靳磊点点头,“是的,爹。”
杨儒生眸光亮了。
靳磊一直都是喊他老师,少有唤他爹,靳磊虽是他的学生,更是他的女婿,叫爹更让他觉得亲切,心里也踏实。
这声爹让杨儒生提了许久的心落回了肚中,靳磊肯叫他爹表示靳磊和闺女感情不错,闺女在靳家没受大委屈。
“好,你回去后也不要懈怠,有不懂的随时过来找我,或者找你子初师兄……不,还是直接来找我。”
以前只有吴子初一个人带礼物来瞧他,他并未察觉出吴子初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反而很是欣慰,在外面也经常夸吴子初是个不忘本的好学生,为他营造出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名声,但经过靳磊这次的事一对比,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孝顺学生也未必是真想孝顺他。
对自己的老师都下套的人,怕是也不会真心帮助自己师弟,他对靳磊抱着极大的希冀,不能让靳磊去冒这个险。
“是,爹。”
杨儒生对吴子初生了芥蒂,有所防备他就放心了,这个吴子初可不如外表看着那么光鲜,杨儒生是杨兰芝唯一的血亲,他不能让吴子初再接近杨儒生,也不希望吴子初再利用杨儒生营造好名声。
靳磊走后,杨儒生看了看桌上那两盒糕点,久久未能平复情绪。
“靳磊,你要回家温书了吗?”
走出书塾,见先一步离开的吴子初还没走,似在等他,靳磊走向前道:“是的。”
“回家温书也好,这大寒冬的跑来跑去怪冻人……对了,这次院试你可有把握?”吴子初一脸关切的问。
靳磊看他一眼答:“十拿九稳。”
吴子初面上的关切微有了丝裂痕,很快恢复,“那就好,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我一定会知无不言。”
“多谢吴公子。”靳磊拱手一揖。
吴子初见他客套却透着疏离,心里不得劲,他都这般示好了靳磊不应该对他信任有加,全心依赖吗?
“我娘约了婶子去玉峰寺上香,到时我也会去,你要不要一块去?”
靳磊答:“去的。”
吴子初笑道:“那好,到时就坐我家的马车去,我去接你们。”
“那就多谢了。”靳磊眸光微闪,应道。
吴子初看着远去的少年背影,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神童吗?也是风光得够久了吧?
大河村顾名思义有条大河,此时不少妇人蹲在河岸上洗衣衫,杨兰芝也在其中。
“磊子媳妇,你家磊子就要去考秀才了吧?”一个中年妇人一边洗衣衫一边和旁边的杨兰芝说话。
冬日河水冰冷刺骨,但她们下惯了冷水,也不觉得有多冷,快速而熟练的洗着衣衫。
杨兰芝答道:“周婶子,是的,开了春就要动身去府城了。”
“要是这次磊子中了秀才,你可就体面了。”周婶子住在靳家隔壁,两家人关系不错,她很喜欢杨兰芝这样贤惠的姑娘,懂事也省心,因此是真心希望靳磊能考中秀才。
杨兰芝正要出声,周婶子另一侧一个年轻妇人阴阳怪气的开口了:“这秀才哪是那么好中的?”
农家人大部分人都朴实善良,但也有小部分爱拈酸吃醋的,那年轻妇人就是那小部分人中的一个。
年轻妇人姓柳,是隔壁红山村新嫁过来的,她嫁给大河村一个姓林的屠户的小儿子,林家家境比旁人要宽裕,她又是红山村长相最好的姑娘,因此洋洋得意。
谁知见了杨兰芝才知道,杨兰芝比她好看多了,此后她便处处看杨兰芝不顺眼,总想与杨兰芝比较,听到周婶子夸赞杨兰芝,她心里就不痛快了。
杨兰芝洗衣衫的动作一顿,拧了拧眉,心中不喜柳氏,但并不想与她争辩惹人来笑话。
周婶子也不是喜欢与人争辩吵嘴的人,也没答话。
柳氏见她们不出声,气焰更盛了,“退一步说,就算她相公中了秀才,她成了秀才娘子又咋样儿?还不是个不得婆母和相公喜欢的人。”
一旁与柳氏交好的妇人也道:“就是,身份再体面,还不是一样不受婆家待见,咱们女人呐,还是得会生孩子才是正理儿。”
在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有文化的人本就不多,能得功名的就更少了,像杨兰芝这样娘家是秀才公,夫家也是读书人的更是少之又少,光凭这两点,杨兰芝就比她们这样泥腿子人家出来的要体面得多。
杨兰芝成亲那一年,靳家待她不错,她们就是不舒服也不敢当着杨兰芝的面说酸话,可是近两年杨兰芝的处境越来越糟糕,她们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在身份上她们是比不过杨兰芝了,但酸一酸杨兰芝,让她不好受能让她们心里舒服些。
“余家嫂子,你这又怀第三胎了是吧?”柳氏看了杨兰芝一眼,故意问帮她挤兑杨兰芝的妇人。
余家媳妇马氏得意的指了指肚子,“是啊,前两胎是个小子,大夫说这一胎十有八九也是小子,我家那口子其实是想要个丫头的。”
“不管是小子还是丫头,总比那些啥也生不出的要好多了。”柳氏讽刺道。
马氏更得意了,看了柳氏的肚子一眼道:“听说你也有好消息了?”
“不到三个月,嫂子可别张扬。”柳氏一脸得意的笑。
叫别人不要张扬,她声音却不小,都传到河对岸去了。
孩子一直是杨兰芝心里的痛,柳氏和马氏的话无疑是在戳她的心窝子,她将洗好的衣衫放进木盆里,一边起身一边朝周婶子道:“我洗好了,先回去了。”
周婶子点点头,示意她快走。
杨兰芝刚要抬步,又听到柳氏和马氏开口了。
“有些人,光得了体面却没那好命,也着实是可怜。”
“这靳童生要是中了秀才,这靳家还会要她这样一个下不出蛋的人做媳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