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就装作不知道吧。”他沉不住气,心一横,决定做那个恶人。
消息过了这么久,恐怕是宁家故意瞒着她。上回宁夫人送珠钗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这回她定然不会再来叨扰她们。
宁永贞病到只能指望冲喜了吗?
冲喜只不过是给人心理上的安慰,至于有无用处,陈怀柔是从来都不信的。
她叹了口气,歪头看着陈睢,“三郎,你去宁家看看,我就不去了。”
她不只是陈怀柔,更是沛国公府的小姐,她可以为了义气帮宁永贞,却不能不顾及此事将会给国公府带来何等影响。
陈睢带回来的消息远比琼楼里那三个人说的还要严重。
宁永贞半月前意外坠湖,半晌都无人察觉,等小厮手忙脚乱将他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久,人都呛水停了呼吸,好容易压出水来,当夜又发起高烧,持续了数日不曾退去,大夫都说凶多吉少。
宁夫人哭瞎了眼睛,日日守在床前伺候。
眼下宁永贞还是活死人一样躺着,每日婢女伺候他吃些汤水,根本没有醒转的迹象。
便是宫里的太医,也无计可施。
难怪,只能等冲喜来尽人事,听天命了。
“你可不要犯傻。”杜幼安拽着她的手,为她拂去鬓角的雪花,警告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情谊深厚,可犯不着拿你的终身去赌他真的能醒。
说句难听的,就算他醒了,那又如何,他腿是瘸的啊,你不在意,难道他不在意?他不会自怨自艾?不可能的,他生来高傲,总有一日会厌倦自己,继而将气撒到你身上,到时候你们两人,可不就是一对怨偶?”
庭院深处堆裹的素洁雪白,腊梅花抽出蕊来,红色的花瓣沾着几片银白,不多时便溶成透明的水珠。
两人在腊梅树下站定,杜幼安见她神思恍惚,不知她有无听进自己的劝解,遂拍了拍她的肩,替她将领口系好。
陈怀柔点头,“我明白..”
“你哪里明白,你要是明白,就压根不该出现在我这里,既然你过来了,那便说明你动了给他冲喜的心思。
万一他死了,你怎么办,做个年轻的小寡妇,我都替你爹娘心疼。”
杜幼安句句戳心,陈怀柔长吁了口气,自是知道其中厉害。
“杜姐姐,那我便眼睁睁看他一脚踩进鬼门关,不去拉一把?”她不怕做寡妇,怕的是皇后娘家趁机将沛国公府拉入大皇子阵营,一旦落入那个旋涡,便无法抽身脱离。
若有似无的琴声袅袅传来,带着清丽的澄澈。
听雪阁中,枝头栖息的鸟雀陡然睁开了眼睛,扑棱着翅膀飞到檐上。
一人执黑子,长睫遮住他幽深的瞳孔,黑子落,白子瞬间困与一隅。
“江大人这一步棋,叫我甘拜下风,自愧不如。”那人输的心服口服,一抬眼,看见梅树下绯红色的身影,不由问道。
“那不是陈乡君吗?”
江元白执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眸,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周昀踩着碎琼乱玉,自身后绕到陈怀柔身前,他本就生的文气,面对着陈怀柔的时候,面上难得露出一抹微红。
他抿着唇,陈怀柔似乎与他说了什么话,周昀先是低下头,继而抬眼,为她摘掉发间的梅花。
两人相视一笑。
黑子落地,啪嗒一声惊飞了觅食的鸟雀。
“江大人...”对面那人轻轻唤他,江元白目光灼灼的望着远处。
在这一刹,他的耳畔听不见风声雪声,仿佛寂然一片,唯独他炽热错乱的呼吸声,好似最浓烈的酒,让他渐渐有些醉意。
第23章
杜幼安去了前厅,陈怀柔独自站在树下想了许久,心里更似刀劈斧砍一般,她虽然避着宁家,可宁永贞快要死的念头总是压在心里,沉重的叫她提不起一丝情绪。
只要知道他快死了,她就更加难受。
这死不是她导致的,可她却是有能力拽他一把的。
如若今日的情形反过来,她甚至可以笃定,宁永贞一定不会放任自己病死而无动于衷。
她觉得甚是难过,周昀过来的时候,与她说了几句往事,想起那些年在齐州逍遥自在的日子,又不禁想到每每与人发生争执,宁永贞总是冲到前头,将她护在身后,鲜衣怒马,年轻气盛。
周昀低头,指尖抆着她的衣裳,拂去她肩膀的梅花。
他要离开杜府了,毕竟开春后就要考试,新造的路引写的是外乡的户籍。
“先生,”听雪阁蜿蜒曲折,是庭院的最高处,周昀站在阶下,仰面对上江元白清清冷冷的目光,他微微躬身,温声称他。
江元白的眸子依旧望着远处,那里早就没了人影,他笑了笑,低头,周昀身量同自己一般高,根本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少年了。
他是个男人,且是个聪颖伶俐,心思缜密的男人。
“好好准备春闱,以你的天资,必能远胜你父亲,光耀周家门楣。”他如是说着,眼睛却从他披着的大氅移到他皙白的颈项,江元白拎了拎唇角,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反应。
周昀应声,抬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方才听姐姐的意思,怕是想给宁永贞冲喜..”
话音刚落,便见江元白眉色一凛,大步迈下台阶,衣袍簌簌翻飞,转眼便穿过垂花门,不知所踪。
陈怀柔本在狭窄的巷子里慢慢踱步,踩着晶莹的积雪压着结实的两排脚印,她走的极慢,心事重重的样子。
正是因为帮不了宁永贞,她才会如此难受,就如同看着他在死水里挣扎,呛得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污水没过他的脑袋,将他溺死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