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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并非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月份,但却是最毒辣的“恶月”,它是蛇类和各种猛兽的交配期,也是这些毒物最为活跃和最猖狂的时节。它们四处游走,动辄攻击路人,古人认为,这是一年中邪气最重的时候,群鬼乱舞,邪入百骸。
对于大周王朝的子民来说,今年的五月,是灾难的开端和延续。蛮族入侵,湟河以北尸骸遍野,到处一片惨况,华夏兵将接连败退,而这种情况,直到进入五月下旬,才终于开始有了一丝振奋人心的消息。
蛮族淳欣部猛将木不孤,率精锐蛮骑上万,一副攻城拔寨,从霍州南下,度过湟河,兴阳府不战而降,蛮族偏师兵逼程、随两州,直指昊京。在这关键时候,新科状元郎宁江,集结兵力,阻敌于采石峡,两次击退蛮兵,并智取兴阳城,声势大振,一呼百应。其后,宁翰林不断派出小股骑兵,以及听其号令的江湖好汉,对撤退的蛮族骑兵连番骚扰,他们并不与蛮族精锐正面冲突,而是不断的利用情报上的优势和地形,或是于高处射箭,或是在夜间以猛火油纵火,使得蛮骑疲惫不堪。
木不孤欲带着蛮骑,从风笛口退回霍州,留守风笛口的蛮兵却被来历不明的数百武林中人,于夜间袭杀。建有上百年的石桥,在不可知的爆炸下,一夜被毁,无奈之下,木不孤只得率兵赶往湟河上游,又于地承山遭到埋伏已久的高处敌人的火箭袭击,人困马乏。
最终,于湟河上游守株待兔的宁翰林,率骑兵四千,步兵两千,先借地势,以猛火油车令蛮骑阵脚大乱,再以残存的文气,亲率骑兵突袭,大破蛮骑,木不孤仗着自身威猛,直取宁翰林,却在文气的压制下,被众将围攻,最终身中乱枪而死,宁翰林割其首,率军北上,收复霍州。
上万蛮族偏师的全灭,令华夏一方士气大振,然而紧接着,于湟河北岸吕州、蔡州之间阻敌的六十万大军,在朝廷的命令下,被迫放弃要塞,主动出击,与蛮族歇占鲁、蒙郁两部共十七万蛮兵于平原进行大会战,第一日,华夏前锋军溃败,第二日,蛮族大将歇占鲁率阿骨兵和精锐铁骑,直接冲击华夏军本阵,本阵不敌,被迫后退。
紧接着,面对华夏一方四倍于己方的兵力,歇占鲁、蒙郁全动出击,短短几天里,华夏军大溃,左卫上将军邱德战死,在蛮兵驱赶下跳入湟河的华夏士兵难以计数,湟河滚滚,尽是尸体,京师震动。
此时,宁江借着大破木不孤之势,进一步收编官兵,达十万之众,再取石州,控制了湟河上游,甘玉书于蛮兵后方,成功集结沂、许、吉三州之残存兵力二十万,以沂州城与前津壁为猗角进行坚守,坚壁清野,与宁江彼此呼应。南下的蛮族终因后方未稳,担心后路被断,缓缓北退。其后,“虎尊”猛查刺座下神册宗倍派出使者入昊京,与大周朝廷谈判,大周君臣权衡利弊,被迫同意和谈,割让沂、许、吉、石四州,甘玉书接连上书,言及沂州前津壁乃北方屏障,既已夺回,无论如何不可割让于敌,终是未能劝动一心谈和的朝廷。
双方和谈之后,歇占鲁、蒙郁掳走蔡、吕两州之大量百姓和物资,以及大周朝廷献上的金银财帛,缓缓退兵,甘玉书接朝廷旨意,无奈之下,全军退出沂州。第一次蛮族南下,便以华夏一方割让四州,蛮族名正言顺的占有湟河以北半数土地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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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高温席卷了京城,地面烫得犹如冒着热气的蒸笼。
京城外,聚齐着在北方的战乱中,逃过湟河的百姓,北方的战争虽然暂时结束,但他们却已经是无家可归。有人在城外施粥,衣衫褴褛、排着队的百姓,在互相搀扶中,沉默的往那稀得几乎难见米粒的施粥点慢慢移进,不时有人在这炎热的天气下,倒在路边,然后再也无法醒来,过了一会儿,便会有人前来,无言的将尸体拖去埋葬。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另一边的人群中,肥肥胖胖的商贾下了车,身边有仆人大声吆喝。过了一会,有人颤声回应着,然后,那商贾将一袋米扔到了枯树边的某个男子面前,仆人们将那男子抱着的女孩抢走,女孩嘶哑的哭喊,那男子用颤抖的手抓住面前的米袋,匍匐低头,然后就那般一直沉默着,直到女孩被马车带走,永远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城门的两侧,聚集的流民无疑是最多的,然而死死把守着城门的兵士,让每一个流民都无法进入。京城里的百姓,依旧忙着自己的日子,如同外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染水河边,那去年曾出过状元郎的宅院,此刻也早就高价租给了其他人。
湖中,游湖的公子哥儿、千金小姐,比往年这个时候还要更加的多,其中原因谁也说不清楚。湖中的歌女唱着的,除了那首“红藕香残玉簟秋”,便多半是去年的状元郎的旧词,只是在去年五月,状元郎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新词,有人说他是因为长公主的死,无心诗词,也有人说他不务正业,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儿去了。
国子学府里,去年燃起大火,烧死十几个太学生的四门馆,早已经清除了废墟,正在重建之中,内城之中,景龙门那陨石造成的大坑,却依旧是触目惊心,就像是被猛兽嘶咬过的伤口,再也无法愈合。
皇宫之中,某个华丽的宫殿里,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在精美而又清凉的白玉床上滚了两滚,床边的两侧,两名宫女拿着大大的、漂亮的宝扇为她扇着风。这样的天气下,即便是一向爱玩的她,此时此刻也已不想再出门。
“红蝶!”一个衣裳轻薄但却华美的女子,来到了殿门前。女孩儿抬起头来,脆生生的唤了一声“母妃”。那女子来到床边,微笑道:“怎么不去走走?”
女孩儿在玉床上又滚了一滚,通过娇嫩肌肤与冰凉玉床的接触,将身体多余的热气散去。她哼哼两声:“外面这么热,我才不出去,不要想把我骗出去。”
“好吧!”那衣裳华美的女子轻轻的道,“那我就不告诉你,那位你最喜欢他的词儿的状元郎,正在外头等着你父皇召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