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披头散发,双目精光闪烁,却丝毫不惧,挥刃便朝赵权攻去。亲卫训练有素, 直挡在赵权身前, 将她围攻一团。四周兵士亦混战起来,赵权被两个亲卫护在中间,左右格挡着意欲往崖下退, 那女子却不依不饶,一柄短刃刀刀见血,片刻便将方才围攻她的几个亲卫刺杀殆尽。
赵权此刻正四处搜索者长亭的身影,只见远处密林一纤细的身影剑气横飞,左右无一合之将,只是崖上双方兵卫混战,她被挡在那处,不断跃动身形,直朝赵权这边闯过来。
赵权肩头虽痛,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欢喜,长亭无事安好,她不但无事安好还特来示警于他,她对他,应是有情……
赵权正思量着,那肖似长亭的女子已持刃朝他挥去,两边亲卫厉喝着与她厮杀一起,那两个亲卫哪里是她对手,赵权身边亲卫死伤殆尽,他知此女故意采用游杀的办法,衔尾将他身边护卫杀尽,令他们难以成拼死抵抗之势,最后再轻巧杀他,赵权目色一寒,亦顾不得肩头的伤,挥起长剑加入战圈。
那女子身法诡谲,出手狠辣无情,招招见血,三人围攻她,她拼着自己受伤,几招间那两个亲卫因护着赵权便一死一伤,只剩赵权一人独自面对她。
她冷哼一声,挥刃急扑而来,赵权微微一退,那短刃已攻至他面前,他退无可退,只勉力一挡,却哪里挡得住,那女子直刺赵权咽喉,赵权大骇之下,只听“铛”地一声,一柄剑鞘将女子短刃打偏,只堪堪抆过赵权脖颈而去。
那女子反应亦是迅速,沉身反手一挥,“噌”一声,是短刃与宝剑相击的声音,赵权被人搂住腰腹,生生拉离了战圈。
赵权心中大喜,面前馨香柔软的身体,不是长亭还有谁。
长亭却来不及与他说一句,将他一放,劲气狂发,只如暴风骤雨般朝那女子攻去,方才她刺向赵权时,长亭的心几乎都要跳了出来,她掷出剑鞘将她的短刃挡了一挡,瞬间将真气催发至顶尖,不顾身边刀剑,一息之间便已掠至赵权身边,一剑挡住那女子致命一击。
她心中本是又惊又怒,甫一加入战圈,想也未想,便使出了本门最高深的剑法,心中却犹有后怕,若是她方才稍慢一刻,赵权就会死在她的刃下!这个念头缠绕着她,令她惧怕愤怒,只不顾一切朝那女子杀去。
赵权挥剑挡住左右乱箭,肩头的痛却变得有些麻,他的头开始眩晕,心中只道不好,定是方才那短刃上淬了毒,手上开始无力,五脏好似被攥在一起,一时痛得不能自抑。
赵权闷哼一声,跌退两步,此时,几只劲气凛然的箭从林中射出,赵权似有所感,运力一劈,将一箭劈断,却被箭中蕴含的真力震得手臂发麻,似乎连剑也举不动。
林中之人却不容他有丝毫反应间隙,第二支箭已直奔而来,赵权心知自己此时已劈不断此箭,只翻身一避,那箭看似未带起任何风声,却快得惊人,赵权饶是迅速,手臂上还是被箭抆伤。
“噌”!“噌”!“噌”!
竟是连弩急发,箭箭角度刁钻,丝毫不予赵权逃脱之机,赵权毒性发作,又兼此人箭劲刚猛雄浑,数箭之间,赵权虽极力避过,却已是强弩之末,身上亦被箭头刮出多道血痕。
长亭虽未回头,却好似对赵权这边的情势一清二楚,她一剑封住那女子所有剑势,劲气狂发下,逼得那女子闷哼一声,直往后退了几步,长亭并未趁势急攻,只回身一跃,一剑便将直指赵权面门的箭斩落,接着剑势翻飞,有如密网,直将数支蕴含真劲的箭斩落一旁。
那密林中的人似乎并不想为难她,只避开她箭箭往赵权处招呼,长亭面如止水,身形翻飞间,将赵权护得似一块铁板。
待她回身救援赵权之际,那女子已恢复过来,不禁冷哼一声,直朝赵权扑去,长亭顾不得羽箭,一跃朝那女子攻去,赵权侧身一避,长亭正挑中那女子短刃,却未注意身后一箭已急速射来。
赵权惊怒之下,弹身而起,大力将长亭推开,却不料下一箭似闪电般已奔至他面前,他侧身一避,却哪里避得开,只听他闷哼一声,箭势不减,直带着他退了好几步。
长亭被赵权推开一旁,离他数步之遥,眼见赵权中箭,只裂目惊呼道:“赵权!”
赵权勉力立住,一箭又已追至他面门,长亭惊呼一声,急奔而去,那女子却觑准时机,将手中短刃猛然朝长亭掷出,长亭脚下一顿,挥剑将那断刃打落,行动却缓了一线。
那女子在掷出短刃的瞬间,已直扑赵权,赵权此时无力避开那蕴含真劲的箭,只往后急退,那女子趁势而起,一掌朝赵权劈去,赵权极力一仰,堪堪避过面门一箭,却体力不支,方直起身,那女子一掌已劈中他心口,他如遭重锤,口中喷出鲜血,四肢无力,直直往后坠去。
仿佛知道什么,又仿佛要失去什么,那一刻赵权只直直朝长亭望去,好似只需一眼,他便可将眼中的人镌刻心底,他心底深爱的人啊,便是死前再看一眼,好似就再无遗憾。
长亭睁大眼睛望着赵权,满眼惊痛悲愤,只狂呼道:“不要!赵权!”
赵权脚下一空,这才明白长亭惊痛之意,他未来得及朝长亭一笑,便已直直往下坠去。
长亭想也未想,只聚集全身真气,反手朝那女子一掌,劈得那女子连退数步,终是倒地吐血,长亭却借反震之力,似流星一般极速往悬崖飞去。
“不!小亭!”林中奔出一人狂呼道,却哪里阻得了长亭身形。
长亭因借力跃下悬崖,速度极快,她又只稍稍落后赵权一息,猛然向下一抓,竟抓住了赵权的手,她心下大喜,反手一把抓住崖边横斜的一棵老树,两人下坠之势猛然一顿,竟是堪堪悬在了崖壁之上。
长亭死命拽着赵权的手,垂眼一看,赵权胸口中箭,鲜血早已淋漓一片,赵权亦似是没有知觉,她心中大痛,只低声急呼道:“赵权!赵权!”
赵权好似做梦,缓缓抬起头,却见上方拽着自己的人竟是长亭,他方才落下的瞬间,便以为今生再见不到她了,可此刻,她却就在自己面前,殷殷切切地唤着他的名字。
赵权的手似乎感受到长亭拼命的力量,他心中那根,自长亭失忆起便紧绷着的弦似乎一下就松了,他望着上方的长亭,那双从来清澈明净的眸子里,此刻正混着惊惧、哀痛与不舍,更多的应是内疚悔愧。
赵权盯着它们,却想从里面看出些别的东西,他一直渴望的东西,她痛苦哀伤,可有一丝爱意在里头?
长亭咬着牙,赵权身量高大,自然沉重,而她此刻只拽着他一只手,他沉沉地往下落,她只能运足全身的力量将他拽住,她的手指好似在痉挛,又好似已成了石雕,她不管,她心中已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她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让他落下去,她不能让他死!哪怕是她死,她亦要让他活下去,她多怕,多怕这人就真的这般死了。
她恨过他,怕过他,可从未想过要让他死,他怎能就死了!
她从未想过赵权会死去,会死在自己面前,会为了救自己而死!
“赵权,抓紧我!千万别松手!”长亭颤声喊道,音色已经有些发抖,却极力隐忍着,失去的恐惧笼罩着她,她看了看她拽着赵权的手,那是赵权活下来的唯一希望,她绝不会松开!
赵权回望着她,那一刻,却仿佛卸下过去所有爱而不得的防备算计与隐忍心酸,只极轻柔地笑了笑,饱含爱意与怜意,轻声道:“傻子,你跟着跳下做什么?”
长亭霎时心如刀绞,只痛得呼吸都不能,那股痛却化为酸涩,从心口涌上眼眶,直激得她双眼泛红,再难自抑,她哽咽出声,颤声质问道:“赵权,你明知是陷阱,还来做什么?!”
赵权双目含情一笑,便是世间最温柔的情郎也比不过他,他柔声道:“我不来,他们若真要杀你,谁来救你。”赵权似是极平淡地叙说着,仿佛天经地义理该如此,她若有难,除了他,谁还会心心念念不辞生死地来救她?
那一刻,长亭的心仿佛仿佛被利刃所刺,她犹记得,她失忆时,他便如保护神一般,永远将她藏在身后,永远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她多可恨,她一直刻意忘掉那些真实的过往,忘不掉的,她便告诉自己,那只是她失忆时无依无靠感情错付罢了!
她不会对他动心,他身居高位,乃天之骄子,身份与自己有云泥之别,她一个乡下野丫头,怎么能让他倾心相爱呢?她亦忘不了初见赵权时,他对爱人的狠心决绝,他在她心中就是个冷心冷清的人,他心思如海,不动声色地便引得爱人入彀,这般可怕,爱上他的人不就如飞蛾一般可怜么?!
她或许早已心动,却不知何时情根深种,她死守着自己的心,刻意忘掉无数相濡以沫的夜晚,忘掉对赵权倾心依恋,忘掉他予她的种种蜜爱,仿佛她忘掉了便能心安理得地忽略掉自己那时的怦然心动,她退避躲闪,惧怕怀疑,只独独不肯去看清他的心,不肯正视自己心。
是不肯还是不敢?!
长亭心中柔肠百转,早已悔愧不已,而悔愧之下,却尽是惊惧,她不能失去他,他强势霸道,柔情蜜意,疯狂决然,他早已占满了她的心,她怎么那般傻,不肯回顾一刻,老天是在惩罚她么,当她终于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他却要离她而去!
“咔”,极轻的一声,却惊住了两人,长亭往上望去,那老树似是有些不堪重负,枝干有极细微的裂纹。
长亭还未思考过来,却俨然惊恐起来,她霍然朝赵权看去,却瞪大了双眼,满眼恐慌地望着赵权的手。
那双从来有力,紧抓着她不肯放开的手,正在慢慢放松,长亭的心似是在被利爪撕扯,疼得喘不过气,她颤声喊叫道:“赵权!你在做什么?!”
话音一落,却已抑制不住泪如雨下,她当然明白他想做什么,那手正在一丝一丝脱离,她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人生拽了去,痛得仿佛麻木,她大声哭喊道:“赵权!你不能放手!你说过的,你死都不会放我走,你死了也要我陪葬,你要我生生世世陪着你的!你说过的!”长亭哭喊得声嘶力竭,她似乎感受到赵权一点点的滑落,她不肯,她不信,他说过,宁死都不会放开她!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