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良沁声音凄厉,眼见着顾美华抱着孩子从顶楼落下,傅良澜与一众仆妇俱是发出了惨叫,谢承东面色如纸,瞬间松开了良沁的身子,向着楼下飞奔过去,顾美华下坠的速度极快,谢承东跑的也飞快,他伸出胳膊,竟是生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接住了顾美华的身子。
就听“咔嚓”一声的响,谢承东的胳膊脱臼,巨大的冲击力只让他无法抱住顾美华,顾美华脸庞向下,怀中抱着安儿,狠狠的压在了他身上,三人一道倒了下去。
“司令!”傅良澜大骇,只慌忙奔到谢承东面前,谢承东顾不得自己的伤,他的身子无法动弹,只与傅良澜开口;“快去看孩子。”
安儿让顾美华压着,傅良澜颤抖着手,不等她碰上顾美华的身子,良沁已是扑了过来,她推开了顾美华的身子,将安儿抱在了怀里。
“安儿.....”良沁双眸空洞洞的,她看着安儿唇角沁着血丝,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又黑又翘,人都说,他的眉眼最像自己。
“好孩子,你醒醒,你别吓妈妈。”良沁压根没有泪水,她只是轻轻摇着孩子的小手,一声声喊着儿子的名字。
“安儿。”谢承东强撑着支起身子,挪到良沁面前,他看着孩子面色发紫,已是没了气息。
军医匆匆赶来,翻了翻孩子的眼皮,摸了摸孩子的脉搏,继而与谢承东摇了摇头。
谢承东顿觉眼前一黑,胸腔那里撕扯般的疼,他刚欲喊一声儿子的乳名,岂料刚张嘴,便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看着良沁不断的喊着孩子的名字,那是他和她的骨肉,是他们的掌心至宝。
良沁似是疯了般,紧紧抱着孩子不愿撒手,不论是谁来劝,她都是不听,直到最后,她人事不知的晕了过去。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后院,梦里,全是顾美华抱着孩子,从楼顶上掉下来的一幕。
她嗓音沙哑,不住的大喊大叫,一次次的想要从梦中醒来,可那梦却是魇住了她,一遍又一遍的让她看着孩子眼睁睁的摔下来。
“啊!”良沁在睡梦中又是发出了一声惊叫,这一次,她终是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做起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沁儿,”谢承东守在一旁,他的胳膊已是缠上了绷带,挂在胸口,他的脸色看起来比良沁还要苍白,顾美华坠下时,因着徒手去接,顾美华的下坠之势落在他身上,只让他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军医为他处理好胳膊,并嘱咐他卧床歇息,谢承东并未理会,只来到后院,一直守在那里。
此时见良沁醒来,谢承东微微松了口气,他看着良沁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刚放下的心又是悬了起来。
“沁儿?”谢承东生怕她伤心过度,以至精神失常,他又一次喊了句她的名字,良沁仍是那般看着他,直到有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滚滚而下。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她的一场噩梦,可谢承东伤重的胳膊,告诉了她,这一切全都是真的!她的儿子没了!她的孩子死了!
“谢承东!”良沁声音暗哑,几乎从齿间吐出了这三个字。
不等谢承东出声,良沁已是扑在了他身上,她张开口,狠狠的冲着他的肩膀咬了下去,她用了那样大的力气,那样多的恨意,绵绵不断的恨意,甚至恨不得将眼前人的皮肉全都咬下!
肩头传来的剧痛,谢承东二话没说,任由额前沁出了汗珠,仍是咬牙忍耐了下去,他由着良沁发泄,只觉一颗心,痛的几近麻木。
傅良澜进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她心下大震,立时奔过来拉开了良沁的身子,谢承东的肩头已是被咬的鲜血淋漓。
“良沁,司令也受了伤,他不比你好受啊!”傅良沁眼圈通红,刚才也是哭了一场,此时看着谢承东与良沁的情形,只觉泪水又要决堤。
良沁浑身都是颤抖的,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谢承东,泪水迷蒙的眼睛里,全是刻骨的痛楚与恨意。
“良澜,”谢承东终是开了腔,他的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是艰涩的:“别拦着她。”
傅良澜仍是紧紧扣着良沁的胳膊,她看着妹妹如今的样子,她知道安儿对良沁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样小的一个孩子,他是良沁的心肝,是她的命。如今说没就没了,这是在剐她的心肝,要她的命啊!
“良沁,你冷静一下,姐姐知道你难过,可难过的不是你一个,司令他也和你一样难过呐!”傅良澜摇着妹妹的身子,也是扑簌扑簌的掉下泪来。
“姐姐,是他,是他害死了安儿,是他害死了我的安儿。”良沁声音很轻,她一脸的泪水,刚说完,便是痛苦的近乎发狂。
“良沁!”傅良澜扣住她的手,不让她抓伤自己。
“若不是他陷害了顾家,我的安儿.....我的安儿.....”良沁没有说完,便是从嗓子中发出一声凄切的呼喊,她发疯般的从床上跑了下去,鞋子也不及穿,傅良澜看着大惊,连忙唤来几个嬷嬷,众人一道用力,才将良沁按回了床上,护士匆忙过来,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良沁哭喊了许久,终是慢慢没了力气,昏睡了过去。
傅良澜被折腾的一身汗,她安顿好良沁,便是走出了卧室,一问,才知谢承东去了南厅,她没让人跟着,独自走了过去,到了南厅门口,她轻轻扣了扣门,也没等里面答应,便是走了进去。
谢承东背对着她坐在那里,他低着头,背影苍凉而寂寥。
“司令....”傅良澜喊了一声。
谢承东没有动弹。
傅良澜放心不下,走到了他面前,才惊觉谢承东竟是一脸的泪水。
“司令!”傅良澜心中大恸,她蹲下了身子,也是陪着他掉下泪来。
谢承东无法抬起双手,他依旧是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听到傅良澜的声音,他微微抬起头,问了句;“她睡着了?”
“护士刚才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眼下已经睡着了。”傅良澜忍着泪水,瞧着谢承东苍白的脸色,晦暗的眼睛,便是哽咽着劝道;“司令,您也受了伤,军医让您卧床歇息,要不我服侍您躺下,您先寐一会,等良沁醒了,我再过来喊您。”
闻言,谢承东摇了摇头,他看着傅良澜的眼睛,只言了一句;“良澜,安儿是她的命根子。”
“我知道,”傅良澜握住了谢承东的手,哑着嗓子劝道;“司令,良沁还年轻,您和她还会再有孩子的。”
谢承东便是笑了,他这抹笑意却是苦涩的,悲戚的,“不会了,她再不会给我生孩子了。”
谢承东说完,便是深吸了口气,他缓缓站起了身子,刚站起来,便是一阵头晕目眩,他迈开步子,离开了南厅。
傅良澜看着他的背影,终是用手捂住了嘴巴,无声的落下泪来。
南苑。
“夫人,大夫人来了。”秋霞匆匆而来,附在齐自贞耳旁低声说了一句话来。
这几日,良沁日日夜夜滴米不进,每日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只是落泪,糊涂时便是一声声唤着孩子的乳名,在官邸里不住的寻找着孩子,谢承东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倒是将所有的军务全都荒废了下去。
世人都说他独爱幼子,然而自谢振玮夭亡后,所有的后事全都是傅良澜在打理,身为父亲,谢承东竟没为早逝的幼子花丁点心思,就连孩子下葬那日,他也不曾出席,只因他将自己的全部心思,全是放在良沁身上。
他命人去了江南,将六姨太接回了江北,又命人将孩子用过的东西,穿过的衣裳,睡过的摇篮,连同那些小被子,小玩具,全是收了起来,整个南院再瞧不到孩子的痕迹,似乎那小小的一个孩子,从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