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怎么打?”二连长张元东、三连长杨宏图、四连长胡国德围过来问。
崔朝河沉吟片刻,缓缓道:“从这一带的地形上看,大规模的兵力难以展开,这是对我们比较有利的地方。”崔朝河抬起头道:“刚才一连的战斗可以借鉴,我们以班为单位,组织灵活机动的防御,大批部队躲在坑道里,前面损失一个,就补充一个,损失两个就补充两个,一点点投入兵力!”
“添油战术?”几个连长对视一眼,吸了口冷气。
“对,就是添油战术!”崔朝河的声音大起来:“虽然添油战术是兵家大忌,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经典战例——70年前的苦泉山防御战,不就是添油战术的经典?”几个连长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70年前的苦泉山防御战,发生在我军深入邻国,抗击以米尼亚联邦为首的多国联军的那场大规模战争中。我军4万余步兵和少量火炮,面对地方6万多人、300多门重炮、170余量坦克、100架3000多次出动的战机,根据地形特点,采用小兵群作战的“添油战术”,整整坚持了43天,反复争夺阵地29次,打退敌人进攻超过800次,以己方1.5万人伤亡的代价,杀伤敌军2.5万人,成功守住了防线。战后统计,在这个以一口略显苦涩的泉水得名、只有不到5平方公里的战场上,多国联军共向阵地倾泻炮弹190余万发,航空炸弹5000余枚。最激烈时一天中就消耗炮弹30万发,航空炸弹500余枚。
虽然战役最终取得了胜利,但战斗中,我军多支连队被打残,不少连队拼到全连全部打光,一人不剩!其战斗之残酷,令这场大规模防御作战在此后岁月中,一直令人闻之变色。
“现在不是爱惜兵力的时候!”崔朝河大声命令:“一连为第一梯队,一线布防,二连三连为第二梯队,随时补充兵力,同时负责组织狙击,袭扰,反冲锋。四连预备队!立刻执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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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剧烈的爆炸声在天地间轰鸣,山头阵地上硝烟弥漫,简直让人以为这不是演习,而是真真正正、真刀实枪的战场。
雷动和乌云躲在避弹坑里,闭着眼感受战场上的味道,“呸呸呸”地吐着扬起的尘土。“这是第多少次了?”乌云突然张开双眼问道。
“第十五次!”雷动怀里抱着那只沾满硝烟味道的23式突击步枪,背靠弹坑壁,阴沉着脸,眼皮眨都不眨,没好气地回答。
“妈的,对面这帮家伙真舍得下本啊,就算是空包弹,这得打多少钱了?”从小生活清苦的乌云,一想到对面那些家伙不要命的连续攻击,一想到炮弹不要钱似的倾泻过来,心疼得全身都哆嗦。
15个小时前,也就是深夜1点30分,以339师455团、340师458团为主力,配属339师装甲营,340师坦克团一营,集团军陆航团一部,由340师参谋长耿连平亲自协调指挥的蓝军重兵集团,在到达854高地之后,立即对这座小山发起猛烈进攻。
重炮、坦克强大的炮火,空中轰鸣的战斗轰炸机和武装直升机,向这个山头倾泻着弹药,长达半小时的炮火准备之后,步兵开始整连整营的集团冲击。
而驻守高地的一连则利用地利之便,依托完整的工事,采用小兵群战术,展开猛烈还击。
蓝军的第一次进攻在持续了一个小时之后,因为损失较大,被迫停止,后撤休整。
随后,蓝方开始不断变换进攻方式。集团冲击,小部队袭扰,步炮协同,正面佯攻侧翼偷袭,夜间偷袭……而红方则针锋相对,反偷袭,反冲锋,寸土不让。几处阵地甚至几度易手,反复争夺。
在后方的团属自行重炮群,以及师部紧急配属的重炮和战术导弹部队,则根据前线实时情报,打击蓝方山下后方重兵集结的预备部队,打击对手的炮群、机群。
战斗进行得激烈而残酷,第一线双方在每一寸土地上展开殊死争夺,蓝军每前进一米,都会付出巨大伤亡。后方,双方的远程火力、防空火力则斗智斗勇,在高速机动中寻机打击对手。
一场规模空前的立体“战争”,在方圆数千平方公里的广阔地域上,进行得如火如荼。
随着战斗的进行,雷动逐渐感觉到,有一种变化,正在兵们尤其是新兵们的身上,悄然发生着。
他们的身体,虽然在连续十几个小时的不间断战斗中,显得越来越疲惫,但他们的眼神中,原本的疑惑、茫然甚至恐惧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清澈而坚定,充满舍我其谁、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们的技战术,已经逐渐脱去青涩的外皮,变得越来越娴熟。他们的配合,正在一次次不断磨合中,变得越来越默契。
仿佛他们就是一块高质量的特种钢,而对手,就是一把在这块钢上不断敲打的铁锤,敲打越重,他们就变得越发锐利,锤炼越狠,他们就越发显示出出鞘利刃般夺目的光彩!
直到这时候,长时间变态训练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他们在战壕里射击,他们在阵地上奔跑,他们在枪炮下翻滚躲避,他们无畏地向对手发起舍命的反冲击。
也许他们在面对真正的特战对的时候,还显得有些稚嫩,有些束手束脚,但平时接近特种兵的训练,在让他们在面对普通步兵的时候,显示出极大优势。他们的心更加平静,他们的手更加稳定,他们的子弹总会在闪耀的枪口焰中,准确地命中对手,他们的火力网总是能够照顾到更加宽大的区域,他们总能够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尽可能地找到躲避的方式。
残酷的战斗已经持续超过十五个小时,在这十五个小时中,兵们在迅速成长,战果也在不断扩大。十五个小时的战斗中,已经有超过2000名敌人,倒在他们的面前,整个进攻集群减员超过三分之一,接近一半。
但成长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作为防守一方,一连战损比虽然逐步从1比3,一比四,提高到现在的一比十左右,但也随着战斗的不断进行,他们也付出了惨重伤亡。到目前为止,全连120多人现在还在坚持战斗的,已经不超过20人,建制最全的班,也只剩下一班的龚志刚、雷动和乌云三个人!如果不是身后的二连三连及时补充,阵地恐怕早已失守。
雷动微微闭着双眼,倾听着避弹坑外隆隆的炮声,神识全开,注意着到山下步兵的一举一动:山下的蓝军已经再次排出正面集团冲锋的队形,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不久之后,随着炮火延伸射击,这些兵将再一次展开强烈的正面进攻。
让雷动警惕的是,这一次参与进攻的部队规模比以往都要大,几乎超过蓝军现有兵力的一半,他们摆出三个梯次,几乎占据了所有能够冲击上山的通道。
对面的指挥官这一次是要孤注一掷了。如果冲击不成,剩余的那一半部队,恐怕已经无力在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看起来,对面的指挥官已经意识到在这样僵持下去,最整个战役的进行会产生极大威胁了……”雷动笑了笑,但随即这笑容已经变得苦涩,形势对于蓝军如此,对红军又何尝不是如此?面对对手的全力出击,守得住,将为己方赢得一线转机,守不住,不但十几个小时的苦战功亏一篑,同时也意味着,红方反击的唯一通道也将被彻底封闭,从而使整个大部队陷入极端不利的局面。
“团长说得没错啊,这是一场死战!”
炮火逐渐延伸,开始对防线后方阵地实施压制,蓝军几乎踩着炮火的“炸点”,嗷嗷地向上冲。
“五、四、三、二、一!”雷动感知着蓝军冲击的节奏,在倒数到“一”的时候,从避弹坑转身冒头,手中突击步枪对着猛烈的转身,猛地甩到面前,“哒哒哒”地鸣叫起来。
防线上,红方战士一个个从战壕里冒出头,在敌人冲到不足100米的距离时,机枪步枪齐鸣,稀疏但精确的射击,组成一道火力网,将冲击中的蓝军士兵打得纷纷冒起红黄色烟雾。
“妈的!”一个蓝军后方指挥的家伙狠狠地嘀咕了一句,对面那些红方战士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单从火力配合上看,这帮兵蛋子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注意冲击队形——三排长你他妈……”话音未落,“噗”一声,头上冒起了红烟!
“操!狙击手!”指挥官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喊:“二连长,接替指挥!”
“阵亡”的指挥官有点沮丧,也有点佩服,对面那个狙击手神出鬼没,而且极端冷静,判断力极强,己方的指挥官已经全部去掉了军官标志,但对方似乎总能在茫茫人群中准确定位,快速打击。到现在为止,十几个小时的仗打下来,这家伙已经干掉多少人了?营长被干掉了,自己这个副营长也被干掉了,三个连长只剩下了一个,排长,机枪手,迫击炮手……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个死神!
“噗!”又一个排长头上冒烟,这个排长已经杀红了眼,浑然不管,声嘶力竭地叫骂着士兵冲击。
“闭嘴!”副营长对那个排长大喊:“你已经阵亡了!”
排长呆了一呆,有些泄气地坐在当地。
“真牛!”雷动赞叹一声,平时虽然觉得龚志刚是个好班长,军事素质也呱呱叫,却没觉得龚志刚究竟有多么强,但真到了战场上他才知道,全团数得着的兵就是不一样!不说枪法如何,单是那份冷静沉着不急不躁,就已经冷人心生敬佩。更何况,这个跟自己很有几分渊源的班长,不停地在几个狙击位上跑动,开一枪换一个地方,他开枪的平率并不高,经常十分钟也不开一枪,但每一次枪口吐出火焰,对方必定有一人应声中弹!
十几个小时下来,“死”在他手下的人没有五十个,也有四十个了。要是真在战场上,这一仗下来,造成战斗英雄了吧?雷动心里赞叹着,紧了紧手中枪,一边观察着敌我两边的态势,一边沉稳地瞄准,射击。
忽然间,雷动双眼怒睁,大喝一声:“班长小心!”从战壕里腾身而起,扑向不远处狙击位上瞄准的龚志刚。
龚志刚正心无旁骛,冷静地在瞄准镜中,搜寻着下一个狙杀目标,忽然身边传来一声大喝,余光中,见到雷动扑过来,不由一愣,猛地回过神来,只觉头顶一阵猛恶风声,当头罩下来,来不及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身体飞速向前冲出。
周围的兵们齐声惊呼中,一块磨盘大的巨石,不知道是因为枪炮声的震动,还是由于风的吹动,竟然摇摇晃晃,陡然从数十米高的一片山崖上坠落,向龚志刚头顶直砸下来,龚志刚身体前冲时,巨石带着呼呼风声,距离他的头顶已经只有数米之遥!
眼见龚志刚身形再快,也势必无法避开,雷动闪电般冲到,右手一伸,抓住龚志刚胳膊,猛力一扯,左手全力一拖一带,巨石微微改变方向,抆着龚志刚的后背飞过,重重掉在地上,发出“轰”地一声巨响,向山下滚落下去!
一块几百上千斤的巨石,从几十米高的山顶直落下来,力道何止万斤?以雷动无比强大的肉体,也觉得手上猛地一沉,巨石只是改变了一点点方向,眼看龚志刚仍然没有脱开巨石笼罩的范围,情急之下,右手用力扯着龚志刚,倒飞出去。
而龚志刚后背只是被巨石轻轻扫了一下,竟觉得如同被一柄大铁锤重重击中,摔在雷动身上,嗓子一咸,咳出一口血来!
“班长!”雷动刚刚顺过一口气,眼见龚志刚竟然吐血,情急之下,声音都变了。
龚志刚颤巍巍地摇摇头,努力对雷动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喘息道:“我……我没事……”
“你别说话!”雷动伸手止住龚志刚,回头嘶声呐喊:“卫生员!”
一脸卫生员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嘴里叫着:“不要动他!让我来!”
雷动将龚志刚交给卫生员,脸色铁青地看着他进行救治。
这时候,巨石带着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去势越来越快,直向山下滚去,蓝军士兵手忙脚乱地躲避,攻势陡然一滞,随后似乎得到什么命令,停在原地不动。随即一个上尉带着一个臂扎蓝月亮标志的卫生员,从蓝军后队向山上跑过来。红军士兵谁也没有阻拦。
蓝军上尉和卫生员跑到龚志刚面前,向已经围过来观察龚志刚伤情的崔朝河张合等人敬礼,气喘吁吁地道:“我们卫生队比较好,看看需要什么帮助!”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已经压抑很久的雷动突然爆发了,他猛地站起来,手指着上尉的头,嘴里骂道:“滚你妈蛋!少他妈假惺惺,班长有事,我他妈毙了你!”乌云早就跑过来,神色不善地盯着蓝军上尉,一副只要雷动开口,马上就大打出手的架势。
那个上尉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张嘴说了个“你他……”转头看看龚志刚,却又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话咽回嘴里。
“雷动你闭嘴!”崔朝河厉声喝道。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战斗,本就已经让他的神经绷到极限,眼看着全营最好的班长、最优秀的狙击手,竟然受伤吐血,崔朝河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剧烈疼痛,他心里何尝不愤怒,但是作为一名指挥官,他也知道,绝不能因为愤怒导致丧失理智,更不能因为愤怒,就让部下做出影响部队团结的事来!
“你骂骂咧咧说什么呢?这是演习,不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你看清楚,他们也同样佩戴着共和国军人的标志,他们也是你的战友!是你的上级!他们在和我们执行着同样的任务!”崔朝河转身对张合怒吼:“张合你怎么带的兵?回去给我好好反省!这个兵,演习结束后,禁闭三天!”
“是!”张合大声回答。
雷动不再说话,气哼哼地回到龚志刚身边,看着两个卫生员为龚志刚治疗。片刻之后,两个卫生员同时抬起头来:“报告,伤员伤势不重,初步判断没有内伤,吐血只是因为用力过猛,肺部受到震动,支气管有些破裂。不过但稳妥起见,最好送后治疗。”
崔朝河看了看呼吸逐渐平稳,本来脸色苍白,现在却已经恢复了几分光彩龚志刚,松了口气,命令张合:“马上派人送他到师医院去。”雷动和乌云同时跳出来:“我们去!”
张合还没说话,半躺在地上的龚志刚猛地抬起头来:“去什么去!多大点事?你们两个留在这儿会发挥更大作用!”几句话说得急了点,又是一阵咳嗽,淡淡的带着微微红色泡沫的唾液又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