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炙热的黄沙里,温度越来越高。
两人走了许久,叶裕衣只觉得一双脚都痛的难以抬起,行走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他侧眸看向一旁的左云裳,她仍是神采奕奕的样子,烈日与负重仿佛都没有给她造成太大的困扰。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对她下手,那点可笑的软弱来得真不是时候。
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也清楚。他能走到此时都已经算是身体给他面子,继续这般走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与其勉力支撑到他倒下让她如同抛弃累赘一样将他抛弃在沙子里,堂堂大齐太子变成一个任人奚落嫌弃的可怜虫。
倒不如他先开口赶走她。
叶裕衣停住脚步,“你自己走吧,我不跟你走了。我要自己一个人走。”
左云裳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她抆了抆额上的汗水,伸手去牵他的手,“别闹了,快走,不走留在这里会死的。”
叶裕衣摇了摇头,他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别碰我。走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不能走出去,一定是你带的路有问题。我继续跟你走下去会被你害死。我们分开走,我不想跟你瞎转了。”
左云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黄黄,你这是说哪门子胡话呢?你是不是给饿傻了?你一个人走你知道路吗?你什么都没有,你走什么呀你。”
上一世……叶裕衣也有跟她闹这么一出吗?
时间太过久远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也记不清了。但若是按着她从前的性子,叶裕衣说这种鬼话,她只怕非得当场和他打起来不成。不挠他一个满面开花,那都不是她左家大小姐了。
叶裕衣眼神黯淡,他抬了抬下巴,做足傲慢姿态,“用不着你管,总比被你带着兜圈子最后被害死的好。我到现在都走不出去。”
炙热的温度让他头晕脑胀,他费力的喘了一口气,努力说了下去,“都是因为你。我不想看见你了,滚吧。”
太子殿下从小到大第一次吐了脏字,他抿了抿唇,干裂的唇角稍微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
左云裳强压着的火,压到这会儿是再压不住了,她咬牙道:“好,好,好。原来我捡着的不是黄黄,是个黄鼠狼。你好的很,我倒要看看你没了我能不能自己走出去。”
她抬手解开身上背着的包裹,将水囊和干粮分了两份,拿着叶裕衣那一份兜头砸在了他身上。
“姑奶奶最后发一次善心!拿着东西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那双眼熠熠生辉,清澈的映出所有委屈与愤怒,像只被主人踹了一脚的小狗。
叶裕衣错开眼不愿再与她对视,他冷淡点了点头,“好,你先走。我休息一会儿跟你走不同的方向,不许再跟着我了。”
他如愿以偿先下手为强开口踢走了她。
他不愿意去分辨自己心中除了轻松之外,另外一些其他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左云裳背着碎花的小布包,走得头也不回。
她这下绝对不会再回头了,他这样想着,慢慢坐了下来。
这样也好,他不会看到她倒下的样子。
直到他合上眼的最后一刻仍能自欺欺人,让自己相信她会平安走出沙漠,她会活下去的。
在她眼里,他便是个背信弃义的混蛋,但至少是个活着的混蛋。
他不愿让她看见他无能为力像条死鱼一样摊在沙子上的样子。
他不想看着别人死,也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无能。
这片黄沙就是一处死地,只要进了这里,无论多么鲜活的生命都迟早会埋葬在其中。
奇迹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但他希望她身上能有奇迹。
第6章
左云裳走了一会儿,让怒火充斥着的脑子方才稍稍冷却下来。
她忍不住有些后悔,越想便越后悔。
现在的叶裕衣也不过就是个孩子而已,她干嘛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她这一次已经下定决心要护住他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况且就他那个身体,没她在一旁看着,怕是走不了多远就要不行了。
虽然给他留了水和干粮,但那件银红的袍子却还在自己身上,到了晚上他怕是得冻着了。
左云裳这般一想就打不住的担心,好似已经能看到叶裕衣病倒的样子。
她急急忙忙的回身沿着来路一路狂奔,心中暗暗祈祷能追上叶裕衣。
叶裕衣看着突然冒出的头一惊,他定睛一看,竟是左云裳回来了。
他连忙起身,手中拿着水囊,但此时再想作势离开已经是来不及。
“黄黄。幸好,幸好。追上你了。”左云裳站在他身前一面喘气一面抆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她扫了一眼散落一地的干粮,忽地反应过来,“你这么长时间一直呆在原地没动?!你不是说要跟我分头走吗?你骗我!”
叶裕衣后退了一步,他眉眼低垂,长睫微颤,眼底藏了一点谎话被戳破的紧张。
左云裳一眼就看出他此时一定在努力的思索着借口。想着该怎么圆回来。
她很快就猜到了他的打算,他方才故意惹她生气赶她走,说什么要分头走,自己却留在原地。
太子殿下一贯斯文的很,寻常说话多是文雅,方才却用上了脏字,定是逼得急了。
怕是一早准备好不拖累她,想一个人躲着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