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平和的笑了笑,“老奴怎么会跟主子置气。”
偏院屋子内,御医隔着纱帐聚精会神的看脉之后,对一旁的赵老夫人恭敬道:“老夫人不必忧虑,这害喜轻重因人而异,三奶奶不过是身子弱,心绪不稳,想是常常担惊受怕的,故而明显了一些,待老夫开几幅安胎养身子的汤药调理调理,应是无碍的,可也得注意情绪,若是心绪不开,照这势头发展下去,也见不得好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御医的一句“三奶奶不过身子弱”,让徐氏彻底崩了脸色,嚷嚷了一句,“我才是赵家三房的奶奶,你老眼昏花了么,这般眼力的还能做什么御医!”
老御医一脸不悦的撇过目光,毫无畏惧之色,又瞧了一眼赵老夫人,挺直了身子抚了抚白须,似是说赵家家教就是如此,他十几岁就入了太医署,在宫中有神医华佗在世的好名声,告老还乡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要不是老太后再次奉诏,他何必出这趟诊。
赵老夫人一拍桌子,气怒道:“刘御医年岁已高,若不是最近太后身体微恙,从荥阳请来,岂有时间来咱们国公府,这京都送去拜帖请刘御医入府瞧病的数不胜数,本还想让刘御医在这边看过后与你把把脉,看看你的身子可还有的治。”
刘御医听闻立刻摆手告辞,“诚如三奶奶所说,老翁两眼昏花,看不得她的病了,这就告辞。”
徐氏一听是太后专门请来的御医,微微对其名声有些耳闻,牙尖嘴利的气势立刻蔫了,赶紧笑着给刘御医陪不是,人越是活到这把年纪,骨头越硬,自是不愿理会,寥寥数笔写了药方,就起身请辞。
徐氏当是不愿意,小声哀求赵老夫人让刘御医一定给自个儿瞧瞧这不孕的身子,老夫人也是深明大义之人,话都说成那般了,她还有什么老脸去留人,赏赐了些银两,刘御医一概不收,真真是两袖清风的出了府,不肯多逗留一会儿。
瞧着一脸委屈之色的徐氏,冷哼了一声,“国公府的脸早晚要叫你丢尽了,自找的。”
众人都知道老夫人说的何意思,叶氏赶紧先上前去安抚老夫人的情绪,荣春这时候也从床上下来,披着厚厚的袄子,由指派到偏院伺候的孙妈妈扶着下床,虽瞧起来有些睡不安稳的黑眼圈,可整张面容相比之前是明光满面,圆润了不少。
徐氏抽了帕子抹泪,越想越是委屈,怨气一下子全涌了上来,阴阳怪气的指责起床上的人来,“平日里端茶倒水的都没的见你这般身子不适,这会子儿好吃好喝的养着倒是病了,真是金贵的身子呀。”
荣春一听登时止住了步子,畏手畏脚的不敢在动,“三奶奶……奴婢……”
叶氏反而笑着道:“三弟妹没生过孩子,不曾知道这怀孕的身子敏感着呢。”
徐氏不服,“我怎的就没有生过孩子了,我的孩子让赵文宛她……”
话都未说完老夫人就喝止住了,“够了,都别再这里闹腾了,让荣春好好休息罢,老婆子我也离开。”
“母亲,儿媳送您过去。”叶氏卖乖道。
“嗯。”
赵老夫人走到门口,目光微微眯起,转到一动不动的徐氏身上,“我老婆子的话是不管用了罢。”
杨妈妈赶紧劝徐氏,徐氏狠狠剐了一眼荣春,决心回去找赵宏铭,不把胸中这股子闷气撒出来她怎么甘心。
当叶氏跨出门口的时候别有深意的瞧了一眼孙妈妈,孙妈妈与之对上目光,微微点头,于此不动声色的立在一旁送人出去。
几人一走,荣春掩面嘤嘤的哭出了声音,她不过是个贱命的丫鬟,无依无靠的,现在有这个孩子傍身,可万一要是当中出什么岔子……只一想到徐氏那冰冷眼神,荣春就浑身经不住抖了抖。
孙妈妈一声叹息,好声劝慰,“老夫人事多,不能常顾忌咱们偏院,三老爷又……老奴瞧今日这情形,姨娘在这府里的有个依靠才行,才能保的这孩子出生。”
荣春诺诺的点了点头,又露了一丝苦笑,“依靠……这府中谁会护我。”
孙妈妈神色一变,压低了声音正色道,“姨娘莫要妄自菲薄,您如今怀了三老爷的贵子,今时不同往日,姨娘要寻个依靠,老奴倒能推荐一人,三奶奶怀不上孩子的缘由你也清楚,即便是恨死了那位,却也无可奈何不了了之。姨娘若是能和那位打好交道,这孩子就有保障了。”
荣春止了哭泣,脸上懵懂:“你是说大小姐?”
孙妈妈点点头,眸低溜过一抹算计的精光,“正是。”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依着赵文宛的嚣张跋扈又和三房结怨,是再好的人选不过,随即又细细的与荣春分析了一番。
“可大小姐那性子……”荣春对赵文宛还是颇有忌惮,实在是先前的行事作风太过记忆尤深,徐氏每每提起都是咬牙切齿。
“其实老奴的意思,你且多去大小姐院里走动走动,别人瞧你和大小姐亲近,自是要厚待你几分的,不敢乱害了去。”
荣春像是被点醒了一般,说着就打算起身去湘竹苑,她倒没细想,老夫人这般待她,又养在明絮苑,除了徐氏哪还有人敢不厚待,□□春实在太怕了,这么一被攒说就晕乎乎的掉入了别人挖好的坑里。
这厢赵文宛瞧来了一个稀客,也算客气接待,茶水点心的一一的备了些出来,□□春毕竟是下人出身,没几句话就畏缩的不行,便要回去,赵文宛淡淡一笑,吩咐细心的雪雁去送荣姨娘出苑子,她这个时候出点事,谁就摊上浑水了。
宝蝉觉得奇怪,“这荣姨娘好端端的来巴结小姐做什么?”
赵文宛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是有人嫌我和三婶娘的火不够旺,想再烧上一把,以后荣姨娘来了你们只管找理由搪塞,我一概不见。”
☆、第65章
这厢徐氏简直是要气炸了,脸色憋得一阵青红,回了自个儿苑直奔赵宏铭的书房,瞧他宽衣解带的只用一根木簪子竖着黑发,挽着袖袍握着毛笔练字,一副气定神闲精神甚好的模样。
书房内搁置着暖炉,将整个屋子烘的暖洋洋,徐氏甫一进来,在外面被寒风刮的脸庞更加显出不自然的通红,瞧着他这副模样更是怒火攻心,冲冲上前一把将赵宏铭书桌上的砚台等扫落在地,墨汁溅到通白的墙面上,点点墨色晕了开来。
赵宏铭蹙了眉头,抬起笔,发出一声微小的无奈叹息,“唉。”似是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打算与她计较,将手里的毛笔放置在笔架上,最后稍作犹豫,只怕徐氏将他那些用稀有毛做的毛笔一个个气的摔了,默默转身将笔架抱在怀里准备离开。
徐氏耳朵及其灵敏,见他唉声叹气竟然毫不关心自己的情绪反而护起一堆毛笔来,更觉气愤难当,鼓着腮帮子张口就不痛快的撒泼道:“赵宏铭,你给我站住,我是不是还不如你那几根臭毛笔。”
赵宏铭也不听她念,依旧头疼的抱着就往外出。
徐氏堆积的火立刻就噼里啪啦的爆开了,手快的一把夺过来赵宏铭怀里护着的笔架,两人谁也不依谁。
“夫人你松手。”赵宏铭实在是心疼他的宝贝。
“我就是不松,你说是毛笔重要还是我重要?”徐氏愤愤道。
赵宏铭抿了下唇,瞥了眼已经有点凌乱的笔架子,再一瞧徐氏因为用力夺那木架子手上划开的一点小口,无奈松了手,稍稍一顿后低声道:“你……夫人重要。”
徐氏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赵宏铭别以为我瞧不出来,你犹豫这么长时间,明明是在敷衍我。”
“……”习惯了她脾气的赵宏铭只在心底暗叹,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你的毛笔重要还是我重要?”然眼神分明在说,你要是敢再犹豫一下我就摔了它们。
赵宏铭内心苦涩,只得毫不拖延的就道:“夫人你重要。”
徐氏一听又嚷嚷了起来,咬牙切齿的指责他的过错,“你连想都不想一下?这般虚伪的话也能说出口来?”
“……”赵宏铭一声深深的叹息,“夫人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