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了两棵树苗栽到院坝外,东东他们年年漫山遍野跑去摘野果子,往年家里人多还好,今年就我,我得来猪场干活,哪儿有时间天天盯着他们。”
村里的孩子多,为了摘野果子哪儿都去,出个啥意外,后悔就晚了。
孙桂仙不认同薛花花的做法,男孩吗,不就是到处跑嘛,难道把他关在家哪儿都不要他去,就东东那性子要关也关不住,她说,“你把他们照顾得太好了,不听话揍他两顿,看他还敢不敢乱跑。”
说完,想起刘大宝怎么打都不听话的人,她不禁叹气,“栽两棵果树也好,毕竟德文他们不在家,孩子有个啥,没准还怪你没把他们看好。”
村里大人们不怎么管孩子,反正不听话就是打,薛花花不爱打人,认识她的人都了解,她记得大宝说她‘薛奶奶就不打东东,你怎么天天打我啊,你是不是要把我打死了才心甘啊’,她说打人是为了他好,大宝跟她吵得更凶,骂她农村妇女没见识,除了打人啥都不会,差点没把她气死,“花花,你哪天去山里找树苗叫上我,我也栽两棵树。”
猪还小,吃得也不多,猪场每日都很清闲,空闲时,薛花花把自留地的草除干净了,撒了些种子,期间,又去山里挖了几棵树苗,东东稀罕得很,天天放学回家就给浇水,村里谁要碰着叶子了,他跳得比谁都高,弄得其他孩子又羡慕又嫉妒,索性自己去山里找树苗回来栽。
各个兴致冲冲的,放了学成群结队的进山,好些连作业都不写,大人们天天在地里忙活,也不检查孩子的作业,谁管孩子有没有写作业。
薛花花不检查,但每天会问,东东不敢骗人,每天的作业都老老实实写完了的,小明跟着他也很老实,至于其他人就不太清楚了,直到周末,小学老师来家访,好多人才知孩子作业没写,刘大宝也在其中,说起刘大宝,孙桂仙脸都丢尽了,整个丰谷乡公社,但凡家里有孩子读书的就没有不知道刘大宝的,成绩不好,年年留级,人家在学校喊他‘老大哥’,明明嘲笑他年纪大,刘大宝自个儿还沾沾自喜认为人家在套近乎,摆出副‘老子是大哥,老子最牛逼’的表情。
说起他,孙桂仙跳河的心思都有了。
送走老师,孙桂仙就提着棍棒漫山遍野喊刘大宝,不打他顿狠的,她咽不下这口气,看她气势汹汹的阵仗,陆建国喊薛花花把人拉住,“去年打大宝闪着自己腰她是忘了,算工分跟我要死要活的人是谁,花花,你劝着她点,大宝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实在不行就要他回生产队干活,去学校也是浪费钱。”
大宝去年成绩整体不错,但那又怎样,学了几年了,和他同时进校的小瑞都去镇上读初中了,他还在公社,不是读书的料就趁早放弃,免得大家都痛苦。
“她家的事我拿好去,你喊大宝妈去看看吧,等她回来我和她说说。”
老实说,大宝人不笨,就是玩心大,做什么事都不认真,不过很多像他年纪的孩子都这样,真正懂事的少之又少,想到这,她回眸去看西西,西西偏瘦,眉毛和眼睛像赵彩芝,性格也像,会体谅人,每天放学回来,写完作业就回家烧火做饭,他不会炒菜,每天把菜洗得干干净净的等她回去炒就是了,懂事得惊人。
看西西开始收本子和笔,薛花花喊他,“晚上吃馍馍,我放蒸笼里了,你直接烧火煮就行。”
西西煮饭,东东扫地,她给两兄弟的任务,总不能西西什么都干,东东就天天玩吧。
西西说了声好,问她要不要往汤里丢菜叶,薛花花摇头,“汤我回来弄。”
最近,东东天天去山里,移栽回来好多树苗,还有许多花,据东东说,他不挖别人就会挖,与其便宜别人,不如先挖回家栽着,不要的话以后拔了就是了。
太阳落山,枝头的鸟儿在空中盘旋,慢慢飞回巢穴,拐个弯,就看到自家烟囱冒出的青烟,薛花花提了提背篓,走得快了些,她家在山脚,周围没其他房屋,小路两侧是庄稼地,再往里靠近房屋,有片没开荒的地,地上多是石头,石头缝里长出了些杂草,东东正扫着院坝,听到她脚步声,得意地指着外边,“奶奶,我又挖了玫瑰花回来,你看看,有花骨朵了,等不了多久就开花了。”
玫瑰花刺儿多,他手遭扎了好几下,还出了血,他没和薛花花说,而是和薛花花商量,“奶奶,星期六咱去竹林砍竹子,把外边围起来怎么样?”他在县城看到过,有户人家的院墙栽满了玫瑰花,开花的时候肯定很漂亮,他小姑说北京也有人在窗台上种花,花爬满窗台,远远看着美极了,他要栽很多很多花,围成面墙,半夜小偷翻墙的话会被刺儿扎屁股……“哪儿学来的?”薛花花好笑,不信东东会懂这些。
“我看到过,奶奶,你就砍点竹子回来嘛,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弄,怎么样?”东东脑海里描绘玫瑰花爬满栅栏的场景,美不胜收,他打定主意,花花要是不帮忙他就去找陆明叔和大宝,他们肯定会帮自己的。
“我想想。”
薛花花哪儿看不出他想什么,喊了声灶房里西西,西西探出半边身子,“奶奶,馍馍好了。”
“不烧了。”
薛花花放下背篓,就着桶里的水洗了手,催东东速度快点,扫完了好吃饭,东东撇撇嘴,像是想起什么,动作突然快了,灰尘被风吹得哪儿都是,薛花花皱了下眉,进灶房看蒸的馍馍,顺手拿了鸡蛋打蛋花汤,和西西说,“明天你和东东写完作业捡外边荒地的石头,咱把它开出来栽树。”
那块地不大,有点长,之前有人想开出来种庄稼,好像挖了几锄头尽是石头,种庄稼收成不好就放弃了,薛花花觉得栽果树该不成问题,西西哎了声,喊外边的东东,“再扫不完我和奶奶就吃饭了啊。”
不到两分钟,东东就咚咚咚跑了进来,拍着身上的灰,要薛花花检查,“奶奶,扫完了,吃饭了不?”就3个人,薛花花把堂屋的大桌子收到角落里,请木匠做了张四人桌的小桌子,吃饭刚刚好,馍馍里加了白糖,东东最喜欢的,咬两下喝口蛋花汤,接着炫耀起自己挖的玫瑰花来,“有株是大宝的,他奶奶拿着棍棒要打他,他说不要就给我了,我知道他奶奶为什么打他,他不写作业,老师要他站黑板,他和老师唱反调,我就知道老师会告他的状他还不信。”
说起别人的事,东东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西西夹了块萝卜干,辣得他脸发烫,说东东,“不要以为你是好人,要不是我喊你写作业,你和大宝不也差不多?”“当然不是了,你不喊我写作业我也会写,我和小明说了的,写完作业我们才去玩。”
东东是坚决不承认在西西的淫威下完成作业的,他有自觉性,用不着人提醒。
薛花花吃完个馍馍就不吃了,说东东,“你玩奶奶不管你,玩归玩,该做的事也要做,老师布置的作业是无论如何要做的,去年你答应我的事你还没办到,你得努力。”
去年东东信誓旦旦说自己考个全班第一,结果呢,还差点。
说起这个东东浑身不舒服,气势瞬间软了大截,“哦。”
“快吃饭,趁着天没黑透,吃完了看会书,要你哥考考你,你要知道,平时不努力,考试前想突击考个好成绩是不可能的,你看知青们,哪个是等到高考前才看书的?”薛花花又说了几句,东东老老实实说好,在外边东东性格野,在薛花花和西西跟前他就收敛多了。
刘大宝挨打不是什么新鲜事,怪异的是她送西西他们出村,遇到大丫,东东问大宝呢,大丫说大宝在家,往后不读书了,薛花花听了有些诧异,这句话孙桂仙很早就说过,大宝不是读书的料,送去学校也是浪费钱,后来大宝坚持,孙桂仙还是给他交了学费,咋突然又不读书了。
东东也纳闷,随即拍手,露出羡慕的表情,“不读书好啊,不用写作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前边的西西抬手就拍了他巴掌,东东赶紧拍自己的嘴巴,“乱说的,乱说的。”
薛花花叮嘱他们路上小心点,放学后就回来,别在路上逗留,这番话几乎她天天都在说,东东边挥手边说好,“奶奶,你回去吧,我们跟着哥哥好得很呢。”
西西不爱和东东他们扎堆,怕薛花花不放心,这学期天天盯着东东和小明,小明还好说,感受不到西西的难相处,东东则束手束脚得多,生怕不小心说错话挨骂挨打,明明西西没咋打过他,东东就是怕他。
这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东东狗腿到跑到西西身侧解释,“哥啊,我说的是大宝,他跟我说过好多次不想读书了,猛地知道他如愿了,嘿嘿,嘿嘿…”小明背着书包,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们的速度,他问东东,“东哥,你是不是也不想读书了啊,天天关在教室里,回答不上问题得挨打,每天都要写作业,烦死了。”
西西长得快,个头比他们高大半个头,他垂眼瞥着东东,说,“不读书也很好,没人管着你,想睡到几点就几点起,掏鸟蛋,挖树苗,想干啥就干啥。”
小明连连点头,老实说,他也有点羡慕大宝了,西西接着说,“反正每天有人给你煮饭洗衣服,你玩就是了。”
“对啊。”
小明眼神亮了亮,抵了抵东东胳膊,东东甩开他,眉毛竖了起来,“好个屁啊,不读书当文盲啊,出门走丢了回来的路都找不到,我是坚决不要做文盲的,我要读书,将来考大学……”“在村里玩不好吗?”西西语气轻飘飘的,东东抖了个机灵,偏小明露出疑惑,“是啊,玩不好吗?”“当然不好了。”
东东梗着脖子,声音清脆有声。
西西看他脸有点发红,问他,“哪儿不好?”东东瞬间答不上来,想了很久,还是那句,“反正就是不好。”
“其实我觉得挺好的。”
西西语气温和,小明听得点头,等西西说原因,“每天正事不干,家里有什么吃什么,粮食没了就找人借,借不到就想办法偷,偷不到就抢,实在没办法的话就死皮赖脸问亲戚要,你看外公外婆他们不就是这样的吗?”东东黑了脸,怒气冲冲瞪着西西,西西耸肩,“不读书天天就知道玩,不是那个下场还是哪个下场?”赵家人在东东眼里全是不中用的窝囊废,他妈哪次提到赵家人不哭啊,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赵家人这么不要脸的,西西竟然让他跟着赵家人学,他呸了句,“我要读书,考大学,给奶奶争光。”
在东东看来,赵家人是臭水沟的蛆,薛花花就是天上的神仙,她勤快,节俭,爱乐于助人且从不占人便宜,他要做个像薛花花那样的人,才不想像赵家人跟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呢。
“对,读书,考大学。”
小明握拳,“东哥,咱得考大学,不能像你外公外婆那样,咱学校的老师形容他们是以前的地主,好吃懒惰,就知道剥削人,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不能做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