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待新夫人进门后,以父亲那薄情的性子,还能记得彭氏和顾葭多久,可就没人说得准了。
倒是祖母那里的进展,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快,祖母也算是有心了,这么快便打听到安昌伯府的三夫人乃周夫人的两姨表妹,只要后者愿意帮忙,想来定能事半功倍。
平二老爷的手脚也挺快,次日便找到了顾准,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当然,平二老爷不会对顾准明说自己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便只说是为了顾蕴,“……蕴姐儿虽说是侯府千金,到底是令弟的女儿,而非侯爷的女儿,若令弟能得个体面些的差事,于蕴姐儿的将来也会利大于弊。我纵然恨不能令弟去死,却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亲外甥女儿,还望侯爷成全我这片疼爱外甥女的心。”
对平二老爷这套说辞,顾准半信半疑,蕴姐儿说亲还早着呢,平家人不是应该设法压得二弟头都抬不起来吗?
祁夫人倒是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可祁夫人最是了解顾准,知道他不喜家宅不宁,不然他在前朝打拼也会有后顾之忧,譬如前番平氏之死一事,虽是二房惹出来的事,一样得他出面给善后收拾烂摊子,如何肯让周小姐那样一个骄纵跋扈,想也知道谁家娶了她谁家便会家宅不宁的人进门,所以并没打算告诉他,横竖过些时日,他自然就明白了。
是以顾准疑惑归疑惑,到底还是答应了平二老爷的请求:“二舅老爷都能为了蕴姐儿为舍弟考虑,我身为亲兄长,难道还能不喜欢看到他上进不成?二舅老爷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尽快办好。”
平二老爷少不得要客气几句,待顾准的小厮来禀有人求见后,才告辞去了饮绿轩,告诉顾蕴顾准已答应了他的请求,“你大伯父那人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既答应了会尽快将事情办好,就一定会做到,你只管等好消息即可。”
顾蕴点点头,横竖周望桂的亲事明年上半年应当定不下来,离母亲出孝也还有半年,祖母就算与安昌伯府的三夫人达成共识,两家正式议亲也得半年后去了,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遂暂时撂下此事,问起平二老爷几时动身回保定来,“……我让如嬷嬷给外祖母和舅母表哥表姐们都准备了点小礼物,东西不值什么,多少是我的心意,二舅舅看是今儿便带回去,还是临出发前才带回去?”
平二老爷闻言,立时满脸的歉然:“待你过完生辰后,我便要回去了,不然只怕赶不上大年三十祭祖。本来今年我该陪着你过年的,只是家里祭祖少不了我,我又不能将你接出去只我们舅甥二人单独过年,你可别怪舅舅……你放心,等开了春,我一得了空便回再进京来瞧你,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接了你去保定小住几日,你说好不好?”
顾蕴的生辰是在腊月二十四,刚好过毕小年,平二老爷待给她过完生辰后,便要快马加鞭赶回保定去,一路上是一点也耽搁不得,不然便极有可能赶不上大年三十。
不说二舅舅还要赶回去祭祖,与外祖母和二舅母表哥们一家团圆,就算不为这,顾蕴也没想过要将二舅舅留下来陪自己过年,她又不能出去与二舅舅单独过年,难道让二舅舅在顾家过年,日日对着祖母和父亲的脸,白恶心自己不成?
因笑道:“我怎么会怪二舅舅,若不是为了我,二舅舅何至于寒冬腊月的还在外面奔波,我感激二舅舅还来不及呢,若再怪二舅舅,成什么人了?其实若二舅舅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大可即日便回去,我小孩儿家家的,过什么生辰嘛,没的白折了我的福,二舅舅若实在心疼我,就送我一样贵重些的生辰礼物也就罢了。”
平二老爷还坚持要留下,架不住顾蕴再四相劝,还抬出了平老太太:“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也就是盛京离保定不用翻什么大山过什么大河,不然只怕就要遇上大雪封山河面结冰了,饶是如此,外祖母心里依然不知道怎么担心二舅舅,我不能尽孝于外祖母跟前儿已是不孝,若再累得二舅舅拖步,让外祖母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罪过岂非越发大了?还请二舅舅尽早回去,否则我实难心安。”
到底说得平二老爷点头同意了一忙完京城的事便回去,不必再等顾蕴过完生辰了,顾蕴方松了一口气。
之后平二老爷果然在腊月二十日动身回了保定,并在临行前,给顾蕴送了一匣子珍珠来,个顶个儿的都有半截指头大小,浑圆无暇的堆在一起好不喜人。
还将平氏名下产业的收益账本都送了来,当年平氏出嫁时,因是独女,母兄又自来疼爱,嫁妆便十分的丰厚,其中仅一个榨油坊,一年就有三四千的出息,再连上其他庄子铺子的出息,一年下来,七八千两银子的进项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这也是彭太夫人看平氏不顺眼的另一个原因,儿媳不但出身清贵,娘家得力,亦连嫁妆也这般丰厚,叫她在儿媳面前如何摆得起做婆婆的架子?
浑没想过,儿媳嫁妆丰厚,最终得利的还是她的儿子和孙子孙女们,也真是有够鼠目寸光了。
顾蕴送走平二老爷后,便看起母亲嫁妆的收益账本来,见几年下来,母亲的嫁妆便从最初的不到两万两,翻到了如今的四万两有余,足足翻了一倍,还不连陪嫁的首饰并家具摆设那些,不由暗自感叹,母亲也算是经营有方了,亏就亏在没生下个儿子来,不然又何至于活得那般小心翼翼。
念头闪过,顾蕴又忍不住冷笑,以祖母的左性和父亲的薄情,就算母亲生了儿子又如何,指不定他们一样会在别的地方看母亲不顺眼挑母亲的不是,这便是所谓的当你看一个人不顺眼,那人纵然只是呼吸都有错了。
甩甩脑袋,顾蕴将这些负面情绪都甩出脑袋,继续看起账本来,如今母亲的产业都归了她,再连上祖母赔给她的那五万两,她名下的财产已将近十万两银子,只要每年能保持固定的收益,可以说这辈子她都足以衣食无忧了。
可衣食无忧容易,想要做别的大事,就不容易了。
譬如上辈子,她以一介弱智女流之身,凭什么能将建安侯府里外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还让董柏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以庶子身份没有降等袭爵,又凭什么能让娘家被满门抄斩?
说到底,还不是凭的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连鬼都会为银子折腰了,何况人乎?
她是知道上辈子大伯父的大限及死因,可大伯父是金吾卫同知,职责所在便是随侍御驾左右,她实在没有把握到时候能拦住大伯父不随圣驾去秋狄,那她便没有十足救下大伯父的把握了。
一旦大伯父与前世一样死于五年后,顾韬便成了侯府的继承人,而顾韬的死因她是怀疑有问题,可万一没问题,他就是失足掉进水里的,或是她也没来得及救下顾韬呢?
那父亲便又成了显阳侯,她如果没有足够的银子足够的实力与祖母和彭氏抗衡,岂非又只能沦落到前世那样,命运被她们所左右了?
她不能冒哪怕一丁点儿险,她必须一直将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何况这辈子她还打定了主意不嫁人,那她便更需要银子了,所以,她得尽快设法将现有的十万两银子,变成二十万两,三十万两,甚至更多才是!
只可惜,如今的她终究还是小了些,做什么事都不方便,不过好在她前世最来钱的那桩生意得几年后才兴起,她还等得起。
顾蕴正想得出神,卷碧满脸是笑的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笑道:“小姐,嘉荫堂那边闹起来了。”
“闹起来了?”顾蕴一时反应不过来,“谁闹起来了?”
就算祖母不满彭氏生了女儿,对彭氏百般挑剔百般看不顺眼,彭氏如今到底在坐月子,连门都出不了,要闹不也该是在彭氏屋里闹起来吗,姑侄二人怎么会在嘉荫堂闹起来了?
卷碧压低了的声音里满是不加遮掩的幸灾乐祸:“是彭五太太跟太夫人闹起来了,口口声声太夫人烂了心肝儿,说彭姨娘再不好,也是太夫人的亲侄女儿,五小姐更是太夫人的亲孙女儿,她怎么能那样作践彭姨娘?说彭姨娘一旦有个什么好歹,一定要跟太夫人拼命呢!”
彭氏自生了顾葭,彭太夫人便再没个好脸色,不但没赏下东西没让人操办洗三礼,也没有吩咐人给彭氏炖补品补身子,就连奶娘,还是顾冲找到齐嬷嬷,齐嬷嬷才在府里新生了孩子的一众仆妇里随便挑了个补上。
偏彭氏先因早产本就伤了身子,后被顾蕴一通刺激心神大乱,如今再没有药材补品调养滋补,可谓是身心俱损,哪里还支撑得住,顾葭生下来还没满三日,她便病倒了。
适逢彭五太太来瞧女儿和‘新添的外孙女儿’,当初彭五太太之所以同意女儿进门给顾冲做妾,除了女儿已怀了顾冲的孩子以外,另一个原因却是希望女儿以后在显阳侯府过得好了,能回头拉扯下面的弟弟妹妹们。
却没想到,女儿屋里冷冷清清的一点才添了丁的喜气都没有也还罢了,女儿竟还病倒了,瘦得皮包骨头一般,谁家媳妇儿才生了孩子不胖上一圈的,偏自己的女儿成了这样;再看孩子,也是瘦瘦小小的,身边除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奶娘,也不见其他人服侍。
彭五太太与彭太夫人做了多年的姑嫂,岂能一点都不了解她的,只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立时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彭氏的阻拦与哀求,气势汹汹便杀到了嘉荫堂找彭太夫人的麻烦,且一点怕把事情闹大了大家脸上不好看的顾忌都没有。
卷碧先前奉了顾蕴的命去给顾菁顾苒和顾芷送平二老爷临行前打发人送来的几样吃食,自然也就知道了,忙不迭赶了回来给顾蕴说,盼望着顾蕴听了后能展颜一笑,略解不舍与离愁。
果然顾蕴闻言笑了起来,道:“这么说来,嘉荫堂这会儿一定很热闹了,要不,我们瞧瞧热闹去?”
前世彭五太太每每自居是顾蕴的外祖母,可没少在她面前摆架子,不过在彭太夫人面前,彭五太太却自来都是谦逊有礼,把姿态放得很低的,因此这位姑嫂兼亲家在前世关系自来很好。
如今彼此利益相冲突,二人自然再好不起来,就好比狼和狈,一旦利益一致时,自然矛头一致,但一旦利益相冲突,二者便立时自相残杀起来。
如嬷嬷在一旁闻言,忙道:“不过就是太夫人与五舅太太吵几句嘴而已,有什么好瞧的,小姐还是别去了,没的白污了您的耳朵。”
又斥责卷碧:“小姐纵着你,你便越发唯恐天下不乱起来,什么话都在小姐面前说,带坏了小姐,明儿看老太太和舅爷舅太太怎么收拾你!”
彭五太太是什么德行如嬷嬷多少也知道一些,谁知道嘴里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怎么能让小姐的耳朵为那起子浑人所污,况太夫人终究是小姐的祖母,让小姐看见了她是如何狼狈如何没脸的,明儿还不定怎生记恨小姐呢,小姐实在犯不着结这些没必要的仇,纵然她们与太夫人早已好不了。
好在顾蕴也只是说说而已,她对狗咬狗的戏码其实兴趣不大,并没有真去嘉荫堂的打算,如嬷嬷方松了一口气,瞧着午膳时间到了,遂命人摆饭。
顾蕴说是说对狗咬狗的戏码兴趣不大,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情的确因为此事而好了不少,连带午饭都多吃了小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