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天也还没黑,离睡觉总得大半个时辰,若是在盛京城内,还能做别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如今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庄子上,什么娱乐都没有,也就难怪慕大哥会无聊了。
顾蕴想了想,点头道:“既然慕大哥有此雅兴,我少不得只能献丑了,只是我棋艺实在不佳,还请慕大哥别笑话儿我才是。”叫了一声“刘妈妈”,“去取棋盘来!”
“是,小姐。”刘妈妈应声而去,很快便取了棋盘回来。
顾蕴与慕衍遂一执白子一执黑子下起棋来,一开始顾蕴还不能全身心的投入,等发现慕衍的棋艺实在不差时,她难免被激起了几分难得棋逢对手的斗志来,以致一盘棋下完,已快一更天了。
慕衍至此再找不到停留的理由了,只得辞了顾蕴,往外院去了。
顾苒这才从屋里跑了出来,笑道:“只可惜方才三妹妹不在,不然让她就以你和慕公子下棋的情形入画,该是何等的赏心悦目!”
顾蕴心里有鬼,闻言免不得有几分心虚,道:“不就下盘棋嘛,有什么可赏心悦目的。”
“你自然没什么可赏心悦目的,再好看反正我也早看厌了,可人慕公子赏心悦目啊!”顾苒笑回道,说完忙又补充:“再次重申一遍,我这只是单纯的爱美之心啊,你别又说我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这次我可就真生气了啊!”
顾蕴被说得讪讪的:“我再不说了,‘洛阳花好,非我所有’,总不能因为洛阳的花不是自家的,便不能欣赏了罢?”
是的,洛阳花再好,也不一定就要将其变成自己的才能欣赏,就以旁观者的角度欣赏一番其实也挺不错,何必非要去自寻烦恼呢?
她有人有钱有自己的理想和事业,还有那么多一心关爱她的亲人可以倚仗。
就这样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偶尔伸手挽回一下前世遗留下来的憾事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像前世那样嫁人,让自己的生活又陷入前世一般的痛苦与绝望里呢?
前世她还没投入多少感情,更多只是为了生存,尚且付出了那么多的血与泪,若再投入了感情,岂不真只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般一想,顾蕴越发觉得自己方才以平常的态度对待慕衍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并且决定,以后都这样对待慕衍了,如此过一段时日,今日的尴尬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她心里某些来不及破土而出的念头也只能永远尘封在土里,终究成为过眼云烟。
半夜时分,在一阵雷鸣电闪之后,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顾蕴本就辗转反侧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会儿自是一下子就醒了,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由暗暗叹气,看来终究要如了二姐姐的愿,还得在庄子上再住一宿了!
好在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只下了半个时辰,便渐渐止住了,等到早上顾蕴起床时,就更是艳阳高照,碧空万里,一推开窗户,还能清楚分明的看见半空中有一道五颜六色,若隐若现的彩虹了。
顾蕴深吸了一口还隐隐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因一宿没睡好而多少有几分烦躁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去厅堂叫了刘妈妈来吩咐道:“去问问刘大叔,今日能否赶路,若是能,就趁早动身,省得过了午时大家都热得受不了。”
“是,小姐。”刘妈妈应声而去。
顾苒打着哈欠过来了,听得顾蕴的话,忙叫住刘妈妈道:“别急啊,昨晚上那么大的雨,官道也还罢了,从庄子到官道那一段路必定不好走,四妹妹,要不我们明儿再回去,不是有句老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吗?”
顾蕴不由翻了个白眼:“磨刀不误砍柴工是这么说的吗,仔细郭夫子知道了,打二姐姐的手板!”
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二姐姐方才说的明儿再回去的话,看来二姐姐是忘记昨儿我说的话了,你再得寸进尺,我就让卓妈妈将你打晕了带回去,是想躺着回去,还是坐着回去,二姐姐自己选罢!”
“……算你狠!”顾苒就不敢再多说了,只敢在心里腹诽,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啊,真是反了天了!
刘妈妈很快去而复返,屈膝禀道:“小姐,我当家的说昨晚上的雨虽大,时间却短,反倒把山路冲刷干净了,可以赶路,小姐只管放心。”
顾蕴满意的点点头,想了想,道:“那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便出发。你再去一趟慕公子那里,与慕公子说一声。”
刘妈妈再次应声而去。
顾苒见这回是真一丝一毫留下的希望都没有了,只得一脸沮丧的坐到桌前,接过锦瑟双手奉上的碧梗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看得顾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也跟着坐下,用起早膳来。
半个时辰后,顾蕴与顾苒在二门外上了马车,待马车驶出庄院的大门外后,顾蕴一眼便看见了骑在马背上的慕衍,他看见她看过去,立刻冲她施了一礼,笑得一脸的如沐春风。
顾蕴再次觉得自己昨夜的落落大方与若无其事实在太明智不过,不然这会儿慕衍怎么能毫无芥蒂,继续与她亦兄亦友的相处下去?
她笑着冲慕衍还了一礼,然后放下了车帘。
浑然不知道慕衍愿意陪她若无其事下去,恰是因为对她上了心,还不是一点半点的上心,而是势在必得,所以才愿意顺着她的心意配合她,——男人若不是真在乎了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将大把的时间和心力都花到她身上,一切都以她的心情和意愿为要?
果然山路一如刘大所说的那般尚算好走,一行人很顺利便上了官道,继续往盛京城不紧不慢的前行。
顾蕴昨晚上没睡好,马车一旦平稳下来,她便昏昏欲睡起来,连顾苒在一旁说个不住都不能让她清醒几分,反而只觉得呱噪。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顾蕴正满脸无奈有气无力的说顾苒:“二姐姐,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嘴巴也不酸?”
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
顾蕴心里一紧,别不是又出什么事了罢,好像每次一沾上慕大哥,便没有好事,当然,以前她会觉得不耐烦,如今更多却是为慕衍担心,他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仇家怎么可能少得了?索性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去。
却见并未如她想象中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慕衍正在马背上与另一个同样骑在马背上的人在说话,那人可巧儿顾蕴还认识,正是她前世如雷贯耳,今生则有幸已见过一面的宇文策。
顾蕴不由松了一口气,慕大哥与宇文策都是为太子承川办事的,二人的私交看起来也很不错,想来哪怕就算有什么急事或是不好的事发生了,也不会危及到慕大哥本身。
顾蕴遂放下了车帘。
只是帘子还未及落下,已被顾苒又挑起了,满脸放光的看着宇文策问顾蕴道:“你知道与慕公子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吗,瞧着好生面善的样子,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顾蕴看她一眼,见她两颊绯红,双眼迷离,并不若她昨儿见到慕衍时那样说是欣赏,就真只是光风霁月的欣赏,心里霎时警铃大作,荣亲王府那趟浑水,别说二姐姐这样小孩儿般的心性了,便是沉稳如大姐姐,只怕也应付不来,她可不能叫二姐姐陷了进去!
因忙将车帘从她手里夺过放下了,方一脸若无其事的道:“我并不认识那人,想是慕公子的朋友罢,不过我怎么不觉得他面善,反而觉得他的面相有些凶恶,人看起来也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呢?”
心里默念,宇文大将军,你可别怪我抹黑你啊,实在是你家那趟浑水太深,连等闲会划水的人尚且九死一生,何况我二姐姐压根儿就是只旱鸭子?我只能抹黑你,打消我二姐姐的某些念头了。
也不怪顾蕴如临大敌,实在是前世宇文策接连娶了两房妻子,都没落得个好下场,后一任妻子更是一尸两命,偏宇文策常年征战在外,连为妻子讨个公道的空档都没有,——可见荣亲王府是怎样的险象环生了,真让顾苒进了这样的人家,只怕不出三五日,便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顾苒哪里知道顾蕴在想什么,立刻又将帘子挑起了,颇为不满的道:“人家哪里面相凶恶,五大三粗了,我瞧着分明就比慕公子还要英气几分,怎么就不好相与了呢?”
说到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抿嘴笑了起来,一脸的娇羞。
顾蕴心下越发叫苦不迭,自己再抹黑宇文策有什么用,二姐姐又不是没长眼睛,别人说得再多也及不上她亲眼所见,何况宇文策的确生得高大挺拔,英武不凡,无意间便虏获了个把个少女的芳心本不是什么难事。
正犯愁呢,慕衍打马过来了,见顾苒挑着车帘,不由暗自庆幸兼感激,这大姨子做的事真是太可他心意了,本以为只能隔着车帘与小丫头道别呢,没想到还能再看一眼佳人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