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马车总算顺利抵达了前面的集镇,冬至早已打马等在镇口,给宇文策见过礼后,也不敢问慕衍这会儿是不是还生他的气,引着他们便去了客栈。
早有大夫侯着了,得亏此处离天津卫已只得二三十里地,还算富庶,大夫的水平也还算不错,隔着床帐给顾蕴把了一回脉后,与慕衍道:“小姐是受了内伤,虽有些严重,只要能将淤血吐出来,再仔细加以调养,不出三五个月,也就有望痊愈了,公子不必担心。”
慕衍闻言,方稍稍松了一口气,道:“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大夫道:“我这就开一剂药给小姐服下,想来天黑以后,应当就能醒过来了。”
慕衍忙引了他至一旁开药,想起刘妈妈也伤得不轻,待药方开好后,又让锦瑟领着大夫去了刘大与刘妈妈的房间。
慕衍这才亲自自冬至提前买好的各色药材里,按大夫的方子捡了一剂出来,让卷碧立时熬药去,他自己则坐到顾蕴床前,握着她的手守着她来,才经历了差点儿就失去她的惊险,这会儿除了自己,谁守着她他都不放心。
于是等到卷碧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回来,看见的便是慕衍握着自家小姐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家小姐的画面。
卷碧脑子虽仍木木的,却也觉得慕衍此举委实不妥,孤男寡女的,且又非亲非故,慕公子怎么能这样乘人之危占她家小姐的便宜?
“咳……”假意咳嗽了一声,卷碧正要说话,慕衍已看见她了,淡淡道:“药来了?端过来罢。”
说来也怪,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卷碧一眼,就让卷碧已到嘴边的话莫名咽了回去,乖乖将药碗端上前递给他,看着他喂起顾蕴吃药来,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慕公子方才也没疾言厉色啊,她怎么偏就怕他怕得快喘不上气来了?
很快慕衍便将一整碗药都喂顾蕴吃下去了,又轻柔的给她拭净了嘴角,捻好了被角,才淡声与卷碧道:“守好你家小姐,但有事立刻叫人。”
他虽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顾蕴,到底没忘记还有正事要问宇文策,至少也得弄清楚了先前那群黑衣人的来历,再就是是谁幕后指使他们的,小丫头被伤成这样,这笔账他总要与那幕后主使算的!
“是,慕公子,奴婢知道了。”卷碧忙应了,慕衍这才目不斜视的出了顾蕴的房间,径自去了宇文策的房间。
宇文策已经换过一身衣裳了,一见他进来,立刻问道:“怎么样,顾四小姐醒了吗?大夫怎么说?”
慕衍行至屋子当中的桌前坐了,才沉声道:“还没醒,大夫说得晚间才能醒,而且得将养三五个月,才有望大愈。那个挟持她的混蛋死了吗?还剩一口气就好,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问清楚是谁指使的了吗?”
宇文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得紧,片刻方道:“说来此番都是我连累了你,更连累了顾四小姐,——是我那位好母亲指使的,人是通过平国公府找来的,目的自然是要我的命,既为她儿子年前吃的那个大亏报仇,也让我以后再威胁不了她儿子的世子之位!”
慕衍不由有些意外:“我是说不像我那些仇人的手笔,我那些仇人至少也得派豢养的死士来,且她们至今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是她的手笔!可你不是已当着王叔的面,明白告诉过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争世子之位,也对王府的家业不感兴趣,你想要的,你都会凭自己的本事去挣来吗,她还想怎么样,定要取了你的性命,她才称心如意?她想得倒是挺美!”
原来年前让宇文竼名声彻底跌到谷底的那件事发生以后,荣亲王果然立时怀疑到了宇文策头上,将宇文策叫至了跟前儿盘问。
宇文策却也敢作敢当,既是自己做的,他自然不怕承认,连犹豫一下都不带,便直接承认了事情是自己做的,并把他何以会这么做的原因都与荣亲王说了。
不用说荣亲王当即大怒,对着犹自哭个不停,定要荣亲王为他们母子做主的荣亲王妃便吼道:“果然是慈母多拜儿,教出这样一个恬不知耻,敢做不敢当,出了事便一味只会陷害自己兄长的混帐东西来,你竟还有脸哭,我荣亲王府的爵位与家产岂能传给这样一个混帐东西,没的白堕了荣亲王府的名声,堕了我宇文家百年的威望!”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废世子。
荣亲王妃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当场寻死觅活起来,又要与宇文策拼命,说什么‘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一把将你摁死在血盆子里’,疯疯癫癫的,闹得十分的不堪。
宇文策厌烦至极,索性当着荣亲王的面儿,向她放了话,说自己从没想过要当那劳什子的世子,也没想过分宇文竼的家产,他想要的,他只会凭自己的本事去挣来,总算让荣亲王妃消停了下来。
却没想到,这消停只是暂时的,她已然是不要了宇文策的性命誓不罢休!
宇文策冷笑道:“她既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如今我还非当这个世子不可了,她就等着以后他们母子二人都得看我的脸色过日子,我让他们生,他们才能生,我让他们死,他们就得死罢!”
慕衍点头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早该这样了。”
“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了顾四小姐。”宇文策歉然道,“不过若不是你定要死皮赖脸的跟着人家,她今日完全可以免于这场无妄之灾的,她本就恼着你,等回头醒了,还不定恼你成什么样呢,你自求多福罢。”
其实那群黑衣人自二人出京起便一直远远的跟着了,皆因慕衍忙于追赶顾蕴,他们本就比顾蕴迟出发了两日,天津卫离盛京又只得那点距离,不快马加鞭昼夜兼程,等他赶到天津卫时,指不定顾蕴早上了去扬州的船了。
也所以,他们才没能及时发现那群黑衣人。
等到他们终于与顾蕴一行会合了以后,慕衍忙于讨好顾蕴,两伙人等同于并作一伙,目标那么大,又有谁会不自量力的去招惹他们?所有人便都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
而那群黑衣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原本慕衍与宇文策连同他们带的六个人,一共才八个人,听起来人数是不多,可个个儿都是练家子,那群黑衣人就算以多敌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但忽然多出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来就不一样了,宇文策及其手下难免顾此失彼,那他们的胜算自然也会大上许多。
他们唯二没算到的,便是慕衍及其手下的战斗力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强得多,顾蕴的护卫也远远出乎于他们意料之外的强,以致他们连对方一个人都没杀死,便已全军覆没。
慕衍没有说话,他巴不得顾蕴能立刻醒来恼他呢,只要她能恢复生气,要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宇文策又道:“不过顾四小姐也真是有够、有够特别的,寻常女孩儿家谁遇上那样的情况不是唬得半死,她倒好,瞧着娇滴滴的,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竟能从头至尾都那般冷静,我还在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将时间拖延得足够长,长到那挟持她的混帐东西放松警惕,然后我们出其不意的救下她呢,不想她已先开始自救了……哎,你说她怎么想到踢那混帐东西那里的,是故意还是巧合?她一个十来岁的千金小姐,哪里知道那里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一定是巧合罢?”
这会儿再想起顾蕴沉着冷静,出其不意用脚后跟踢上那个挟持她的黑衣人的关键部位时的画面,宇文策都还觉得叹为观止,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特别的姑娘?难怪堂弟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呢,以往他是没有亲见她的特别还不觉得,今日亲见了,方知道的确有够独一无二举世无双,若不是兄弟妻不可欺,他都忍不住要动心了。
叹为观止之余,又忍不住好笑,那个挟持她的混帐东西当时脸上的痛苦与难以置信之色,他可都是看见了的,那货当时一定也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千金小姐?!
慕衍当时满心都是心疼与担忧,倒还不觉得顾蕴之举有什么,这会儿经宇文策一提,他也忍不住哭笑不得起来,整好宇文策故意看着他的下面凉凉道:“啧,你也千万要小心了,咱们男人头可断血可流,雄风不能丢!”
他立刻没好气道:“你才千万要小心了,不过你倒是想不小心,也得有那个机会,等你什么时候有了想娶的姑娘,再小心也不迟!”
说着不免又想到了当时的凶险,幸得那个黑衣人看小丫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纵挟持了她,也没有时刻保持警惕,小丫头才能侥幸得手,也幸得小丫头先重创了他最脆弱的部位,让他吃痛之下,力量也大打了折扣,不然小丫头这会儿就不止是受内伤那么简单,只怕要生死命悬一线了!
兄弟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冬至不掩喜色的声音忽然自外面传来:“爷,四小姐醒了。”
慕衍一听,脸上立时也爬满了喜色,连招呼都顾不得与宇文策打一声,便已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去。
宇文策见状,忙也要跟出去,却只走出了两步,便摇头自嘲一笑停下了,那是堂弟的心上人,堂弟这么上心还情有可原,自己也跟去,算怎么一回事,白让人误会吗?而且指不定顾四小姐这会儿正因白日他那番冷酷无情的‘死贫道不如死道友’说恼着他,他何苦去自讨没趣?
彼时慕衍已奔至顾蕴房里了,果见顾蕴已醒过来,正有气无力的靠在锦瑟的肩膀上,由卷碧一勺一勺慢慢的喂她喝水。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伤得太重,还是药效的原因,她喝了几口水后,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连斥责慕衍竟不请自至闯她的房间都顾不得。
慕衍将她的虚弱样儿看在眼里,又忍不住心疼悔愧起来,忙让卷碧去隔壁大夫暂住的厢房将大夫请了来,又给顾蕴把了一回脉,得知她的脉象已稍稍平缓了些,之所以这般疲惫,不过是伤了元气兼药里本就有一味安神的药后,才放下心来,让锦瑟与卷碧都退下睡觉,他一人守着顾蕴即可。
只锦瑟与卷碧如何敢放心让他与自家小姐独处一整夜,他的司马昭之心,都到这会儿了她们若还看不出来,她们就真是瞎子了。
遂只退到了外间,然后悄声议定,待会儿两人若困了就轮换着睡,万不能让慕衍占了她们家小姐的便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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