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大夫人闻言笑得十分得意:“都说各有各福,美人儿还不到处都是?我可是与这孩子有缘,见了一面就烙在心坎里了,不带在身边心里就不舒服。”

听闻这话,一妇人上前挑眉试探:“果然是缘分,但说老天也不想垂爱姐姐这么垂爱我,我虽有个女儿可都是小家子气气的,自己看了也不爽气哪不得上您这女儿生得这般讨喜呢?左右我瞧着这闺女也喜欢的不得了,我家正有个稍长她几岁的次子,不如就把这孩子许给我们家算了。若是进了我们家的们成了我的媳妇我只管不会比您待她差。”

旁侧人不愿道:“她若要争,那我们也要争,儿子谁家没有。”

大夫人闻言笑不拢嘴,劝道:“罢了罢了,我一个人可得罪不起你们那么多张嘴,何况这孩子我也喜欢的紧,我家煦儿更是喜欢,你们说我舍得把孩子给了你们谁家送去?若是许了谁,日后在我背后还指不定怎么骂我让我打嚏呢。”

几个人闻言掩口娇笑起来,自是都听出大夫人的弦外之音,无不是悻悻作罢再转而谈其他。其实方沉碧看的很懂,这里没一个是真正喜欢她要她的人,不过是看着蒋家越做越大的生意,想着联姻分一杯羹来的,某种程度来说留在蒋府给蒋煦当妾室还真的是好过嫁到这些人家去,至少在蒋府里若是讨得大夫人欢心日子便不会难过多少。

只是……这一瞬,她突然想到一个人,遂从围着的人群中看见那抹紫红色身影,她微微蹙眉,耳边是几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喋喋不休的恭维和虚捧,眼前却是那个只有几步之遥却迟迟无法近身的人儿。

这一夜闹到很晚,余下光景都是觥筹交错吵闹交杂,方沉碧只跟着大夫人身后端着酒杯从一桌走到另一桌,绽着笑脸说着吉祥话做出一个蒋家养女该有的金贵样子来。

倒是蒋悦然过了这生辰已是整十周岁,虽说还算不得大人,倒也由着蒋茽的带领端着酒杯四处敬酒,他不多喝只抿一口却也有了醉意。俊脸熏红,那双桃花眼也早是染了迷乱之意有些含含糊糊。

卓安不敢离他身侧,扶着蒋悦然游走在厅堂之间,时而劝着还帮着挡酒,还没走过一圈马文德这面扶着蒋煦从侧堂出了来,蒋煦本是不愿,他倒也觉得自己走路也不成问题,倒是被马文德这么一搀扶反倒成了连路都走不成的废人了。

蒋煦甩手,马文德不卑不亢的仍旧搀扶着,蒋煦有些恼意,斥道:“到底你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了,我若说不用你还不肯罢休,你真道是这府里没人治得了你?”

马文德是何种人物,只管笑脸相迎:“这里人多也不知道谁伸个腿儿探个脚的若是生了差池可是不好,之前夫人是交代我要仔细了再仔细的,小的可不敢怠慢一分半毫的。”

等着蒋悦然应付完一拨人,忙转过身来东张西望,又是浅浅啜了一口,只道是满眼人影晃晃晕天晕地,好似这会儿子踩在云彩上脚底下软浑身都跟着软,他寻了再寻只想从人群中搜出那个人,再看看那个桃红色的身影,只有见着了心里才觉得踏实。

说着也怪,他正寻着,她也刚好撇过眼来,两人视线一对谁都是一怔,都以为只是自己习惯于这么做却不知原来对方也是如此。方沉碧朝他弯弯嘴角,顺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多喝了,蒋悦然也跟着傻笑,端着酒杯就想往方沉碧这面走,卓安一步不敢离也跟着过了来。

方沉碧见他过了来,连忙上前去迎,低声道:“还喝,没见着这么爱喝酒的于你可是没好处,你的脸瞧着都快要比得上台上唱戏的脸了。”

蒋悦然有些闪脚,朝方沉碧身边靠了靠,含糊道:“你倒爱管我,难道你是我屋子里的老婆不成?”

卓安闻言大惊失色,顺着扯了扯蒋悦然袖子,压低声音道:“我说我的三少爷唉,您可别说话只当是吃个豆想都不想就开口。”

方沉碧瞥眼瞧他:“看来不是喝多这么简单,原是开始耍酒疯了。”

蒋悦然嬉笑,挣了卓安的拉扯反而扯了方沉碧不放,口齿不清道:“怎了?跟着我难道不好?方沉碧我觉着我心里有你,想看着,时时刻刻放在眼前看着,也会对着你好,你明日就到我屋子里来,坐在我床上日日笑给我看,我最喜欢看你笑,不过你太小气,笑的那么少……”

“少爷啊少爷……”卓安急的快哭出来,方沉碧也是被他说得胆战心慌的,只怕是酒后胡言乱语再闹事可就麻烦大了,于是赶紧把蒋悦然推给卓安,道:“带着你们家少爷去后院醒酒,我这里打发人去厨房拿蜂蜜水,再煮醒酒汤,你只管让他吹吹风。”

卓安应是,连拉再扯,蒋悦然端着的酒杯里的酒撒了一衣襟儿,他还不愿罢休,不甘不愿扯着方沉碧不放:“我不好?比起我哥还不如?你若是伺候他都乐意,为何就不乐意伺候我?方沉碧我那么喜欢你,你得给我个说法不然我不依不饶……”

方沉碧急了,左右瞧着没多少人看见,越发想快点摆脱蒋悦然耍酒疯,低声道:“你别说了,快跟卓安去,不然到底得惹祸。”

“我不放。”蒋悦然执拗,被卓安拉的费了不少气力于是大喘粗气,算是跟方沉碧盯上了。

两人正说着,厅里有眼尖的人喊道:“是大少爷来了。”

这一句话把旁人注意力都转移到对面去,蒋煦站定台上稍扬了嘴角朝四处轻轻点头,道:“蒋某在这里谢过赏脸捧场的各位,因着某身子欠佳不便饮酒这里就不亲自招待各位贵客,还请贵客谅解。现下只以茶代酒,敬大家。”说罢微微弯腰鞠了一鞠,便抬手敬酒,众人闻言也纷纷起身回了这一礼,皆举杯回敬,顿时厅堂又沸腾起来倒是正好隐了这三人之间的吵杂声。

“那你要如何?”方沉碧又问。

“方沉碧要不你答应和我做夫妻吧,我听夫子说过一堆文绉绉的话来很美,什么连理枝,比翼鸟,什么情比金坚,真情永寿,方沉碧你依不依我?”

方沉碧只觉得蒋悦然真是醉的已是魂儿都剩不到一半了,于是连扯再拽死命的把蒋悦然往后堂推,可又怕客人见了生疑,动作断不敢太大。

而卓安也是被蒋悦然这张没遮拦的嘴吓的只剩半条命,说是蒋悦然对方沉碧心里有意思他也是知道,但他更知道的是方沉碧来蒋府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自己的少爷在他的帮扶下再闹出这名堂,便是与他无关也只管怪罪他一身不是,何况这事的因由原委他也是万万脱不掉干系的,这么一来,他应是看不见下一个月出日落了。

蒋悦然前脚刚被卓安拖走,后脚大夫人便寻着方沉碧而来,见方沉碧有些慌张,忙问:“怎的这一会儿功夫就不见悦然,他人呢你可瞧见?”

方沉碧道:“三少爷有些喝的多了,闹了一阵儿卓安怕是收不住他性子又闹事就给带回后堂先醒酒去了。”

大夫人点头:“我且先去瞧一眼,这么大的年纪怎的也给喝了这么多酒不知道多伤身呢。”说罢带着丫头要往后院去,方沉碧拦不得只管道:“贵客宾朋仍在,夫人且别离开应是陪着老爷才是,不如沉碧待您走一遭瞧了仔细再回来禀给您听如何?”

大夫人也觉得在理,遂点头:“说的也是,那你就替我走一遭,我等你带信儿回来。”

方沉碧这才松下一口气,又不敢多做停留忙提身往外走,可更出门口就遇见翠红急急忙忙的往里冲,两人撞在一处,翠红急道:“小姐快去看看吧,三少爷耍起酒疯跟大少爷对上了。”

方沉碧心念不好,连忙跟着翠红往外跑,刚出了院子便见摇摇欲倒的蒋悦然坐在雪地上,一只手指着站在他面前的蒋煦,怒道:“你凭什么敢打我?你以为你是谁?”

蒋煦冷笑,清瘦的脸在月色下冷的如覆了一层冰,斥道:“别以为你姓蒋生在蒋家这里的一切便悉数成了你的,平素里母亲不教养,父亲不管制,连老太太也对你娇惯,让你生得目中无人又自大娇纵,别人可是忍得我断不会忍你。”

方沉碧快步走过去,但见蒋悦然仰着脸半面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应是被人大力的扇了巴掌,他怒瞪蒋煦,半点同胞兄弟的情分也瞧不见,仿若两个本有宿仇的怨敌,你瞧我恨,我瞧你怨谁也不肯势弱。

“我亦是不稀罕你忍得,你只管守着你的慈恩园安安分分的别出来擅自拿他人做你出气筒子,我也道是今儿给你一句话先说在这,你若是再为难她我也不会放过你,才不管你是蒋家大少爷还是我同胞哥哥。”

说罢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冷晒:“平素就只见慈恩园里骂声比福音寺的香火还旺盛,若是你这么看不得我替别人着想,那我也不劳体弱多病的哥哥你替长辈管教我。日后你与我除了这身血换不得,改不了就再没什么关联,这是我忍你的一巴掌,是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

蒋煦闻言,脸色气得铁青,蒋悦然还不罢休的朝蒋煦扬扬青肿的嘴角,戏谑:“若是再有一次我必还手,哥哥若是觉得你能受得起你便尽管试试看。”

说罢,蒋悦然脚步有些虚浮的离开,卓安不敢多说,忙赶上前去劝,蒋煦只管气的七窍生烟,由着宝珠啜泣着扶着他站在原地重重喘息,于是心口一急甜意猛地窜上喉头,张嘴吐出一口血来,宝珠见了当场吓得软了腿跪在雪地上哭起来。

“哭,就知道哭,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活着无用还管着赖着不死,弄得这院子不干不净不太不平。”说罢抬脚就踹在宝珠胳膊上,宝珠吃痛不敢躲哭得更甚。

方沉碧知道事情闹得大了,不敢多做停留忙上前扶蒋煦,急道:“少爷快会慈恩园,让翠红去请大夫,快去。”

翠红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蒋煦低头怒视方沉碧,只觉得恨得想要撕烂她那张脸,于是甩手将方沉碧推开扬手又是一记耳光,这一巴掌甚是比打蒋悦然用的气力还要大。

方沉碧本就是身子单薄瘦弱,被这一巴掌甩得狠狠撞到一边,她只感到自己的脸像是突兀的敷了块沸水里煮过帕子,灼热刺痛,脸很快便胀痛起来,肿的高高的。嘴里尝到腥咸味道,她坐起身摸了摸嘴角,痛,除了痛还是痛。

“别表现的就像是委屈你了一样,那小子早便是找我不顺,今儿到挑到你是个好由头向我挑衅,到底你成了我的软肋,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下贱丫头罢了。”

蒋煦骂的难听,面容也跟着狰狞起来:“怎么病的是我不是你们,怎的要死的不是你们而是我?”

方沉碧抬头,第一次这么直直与蒋煦对视,从来她对他有一份怜悯在,只因着前生的遭遇总不多不少的与他契合了些,也曾真心的想要帮他,体谅他。

可她在这一刻突然懂了一个道理,有些人总是走不出那些自卑的阴影,不但如此还非要以践踏他人的自尊为报复为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