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沉碧平心静气道:“自人的福分自人修,总会越过越好的,三少也会如此,等着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必然会过更好的。”
蒋悦然听闻这话着实有些恼,他上前几步,扯了方沉碧胳膊,方沉碧本就瘦弱,肚子又照他人的要大些,被他这一拉失了分寸,朝着旁侧栽了过去。蒋悦然眼疾手快,伸臂将她捞回自己怀里。方沉碧本是以为自己这一次必定是摔在地上,吓得两只手紧紧抱住蒋悦然手臂,直喘粗气。
他记得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年,方沉碧跟他差不多一边高,漂亮的像尊白玉雕的娃娃。如今,这娃娃也就要做了娘。他又抱到她,事隔那么久,现下感觉起来心头又疼又酸,怀里女子娇小十分,可他却突然觉得抱住牢她了,那个隔在他们之间的肚子像是千山万壑,时时都提醒他,有些东西是真真的消失不见了。
“还是这么瘦,你平时有没有好好吃东西?”蒋悦然将手臂往下挪了挪,环住她腰身。第一次他摸到了方沉碧圆滚滚的肚子,他的手似乎挨了烫一般,又急急的挪开了。
方沉碧只觉得大脑空白,身体微微有些发抖,是后知后觉的怕。若是生出意外,孩子没了,她可怎么办?
“蒋悦然……”方沉碧有些恼,抬头瞪比她高出一头多的俊美男子,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蒋悦然微微俯下头,配合方沉碧的身高,离得极近极近,问:“你怕丢了这孩子?怕没了孩子我哥又会像从前那样拿你当成个奴婢一样使唤一辈子?还是怕日后我娘继续刁难你,怕再蒋府在没有出头之日?方沉碧,你到底怕的是什么?”
方沉碧这一次是真的恼了,她一字一句道:“这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怕。”
蒋悦然讽笑:“孩子没了会再有,会生孩子的男人也不止我哥一个,方沉碧,你要你肯,日后什么都会有。”
方沉碧咬唇,本是还有话要说,却突然不愿多说,她挣了挣身子:“三少还是送我回院子吧。”
蒋悦然抄手站着不动,一双俊眸像是利剑,他看着方沉碧就像是像把她看透了,轻声问:“方沉碧,我若说我不计较你的一切,你还会不会回到我身边来?”
方沉碧缓缓扭过身,一只手扶在自己肚子上,身子抖个不停。眼眶在发紧,酸胀的好似揉进了醋汁儿一样,泪花儿泫然欲滴。心口那么疼,疼的她直冒汗,她不声响,梗梗的背对着蒋悦然,苦涩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不愿意吗?方沉碧,我到底是哪里不好?”蒋悦然亦是痛苦万分,这么许久方沉碧早是一根锐刺扎在他心头肉上,让他忘也不是,爱也不是。自从方沉碧嫁给了蒋煦,便是每个夜里他都会被蒋煦屋子突然灭了烛火这一幕惊醒过来,汗湿了整件衣裳。他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方沉碧到底是为了什么愿意嫁给蒋煦,无论是想几遍,无论是做了什么假设都没办法解释得了。
“方沉碧……”
方沉碧仍旧不声不响,她不敢开口,不敢扭头,只怕自己再也绷不住情绪。
过了许久,方沉碧淡声道:“我要回去了。”说罢自己缓慢的蹭步往前走,蒋悦然僵直着身子,看着方沉碧一步步的走远,他袖子里握紧的拳方才缓缓放开。他懂了,有些人,你得不到她,甚至是恨着她,可是还是没有办法不爱她。
方沉碧才没走出多远,突地被人从后面打横的抱起,乍然悬空让她下意识的往下缩,刚好乖巧的窝进了蒋悦然的怀里。男人结识的胸膛就在面前,她倚在他胸口,听见他说:“方沉碧,你真是个没福气的女人,你错过了我你一辈子都得后悔。”
翠红早是办完了事,回来时候方沉碧还没回来,马文德跟卓安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卓安是踩准了方沉碧这功夫不在屋才来的,他怕方沉碧,没有缘由的怕,觉得这女人有法力,能制服的人太厉害,是谁都制服不了的蒋家三少。
卓安也不乐意多留,翠红见他爱理不理,杏眼看他似乎想撕烂了他那么恨,卓安赔笑,也不敢坐下,只是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笑道:“这是我们少爷从京城带来的好物,眼看着方家小姐,不是,是少夫人没隔多久就要临盆,少爷寻思这功夫在京城事儿多不定能倒开身子过来,就先让我把东西给少夫人捎过来,是给小少爷或是小姐的,还请翠红姐姐到时候跟少夫人说说清楚。”
翠红横一眼卓安,冷言道:“三少怎的就摊上了个你,平素也待你是自己人儿一样,没想到顶针要命的时候你第一个先背叛了去,到底是个没心没肝的人儿,别说是三少看不行上你,就算是我也是瞧你不起。”
卓安被说得面上一青一红,这本是一道新疤,是卓安不乐意提起,又落在外人嘴口上的难堪事儿。翠红这一时恼恨提了去,卓安又没得好争辩,只道是苦水儿也是自己配的,除了吞下去自己尝便没别的道儿好走了。
卓安瞧了一眼马文德,马文德稳若泰山的坐在桌子边喝茶,连正眼儿都没瞧他一眼,摆明了不想帮他说一句好话,卓安倒也聪明,心里琢磨马文德估计是知晓这里头非人所思的事儿了。
“那翠红姐姐就帮我把这话儿带到吧,我那边儿还有点事儿就不多耽搁了,这就走。”卓安尴尬的点头哈腰,说着就要往外退。
“滚吧,滚了就别再回来,这里可没人想看见你,你就跟着去做离家的狗奴才吧。”翠红撩了棉帘子啐。
正说着,外面的门被来开,卓安正背对着门往后退,这一没当心被门槛绊了一下一屁股摔了出去。马婆子被门里头栽出来的东西还吓了一跳,忙道:“这又是谁家混账东西,还不赶紧让路。”
卓安正要叫苦,扭头一看,马婆子正横眉冷对的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似乎正要开口破骂的架势。眼色一挪,见马婆子身后还有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蒋悦然,还有他怀里窝着的方沉碧。
“滚一边儿去。”马婆子拿脚背把卓安扒拉一边去,忙撩起帘子让蒋悦然方便进去。卓安见了这架势,忙一骨碌爬起身,跟着又进了屋子。
蒋悦然将方沉碧稳稳放在床上,旁侧几个人也知道不该多留遂鱼贯而出,卓安本不愿走,马文德拎着他领子生给扯了出去,走到门口,马文德挑眉道:“卓安,你若不信我就作罢,我今日的话搁在这,你若还想着中间挑唆什么,你下场会很惨。”
卓安哪是不知这个理儿,忙拉着马文德胳膊躲到没人儿的地方,央求道:“大管家帮帮我,少爷是真真的恨上我了,我可真是没辙了。”
马文德也不多问,只道是眉开眼笑:“现在再说什么不都是废话,你逼沉碧就等于是再逼三少,这不是为了三少好,你这是害了他,我也不多说你当初是听了谁的话觉得有理了,只当你现在静下心寻思寻思,自从少爷给大夫人送去了京城之后,这一堆堆的烦心事儿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起的,追根到底就是拦了不该拦的两个人儿,好事儿也往坏了走,坏到一定时候谁也扭转不了,这局面就僵了。原是觉得别人不懂,你自己的主子你不懂?后来我再看,你果然还是不懂,净办些蠢到家的事儿。况且当初三少拿你当什么人儿看?你再做些这事儿,他能不恨你?他呀,最恨的就是你。看吧,到最后三少第一个拿开刀得人,也是你。”
马文德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卓安还是傻呆呆的站在那里寻思他的一番话,只觉得浑身冰凉的像是浸在冰水里,连点知觉都没了。
屋子里没了人,蒋悦然坐在方沉碧床边,给她掖好被子,就那么一眼不眨的看着她。
“方沉碧,我等你回心转意可好?”蒋悦然轻声问。
方沉碧还是不声响,她阖目躺在那,一点反应都没有。
蒋悦然伸手进被子扯过方沉碧的手,塞了东西在她手里,道:“这是给孩子的。”
方沉碧睁了眼,看向蒋悦然,眼眶还是红通通的,她哑着嗓子问:“你在舟曲的事儿怎么样了?”
蒋悦然靠在床边儿,道:“已经妥了,你别跟着忧心了。”
方沉碧点点头,思前想后了一会儿,又问:“听说你好事儿近了,可是要回来清河县办酒宴的?”
蒋悦然低头看方沉碧,越看越动情,他叹着伸手扶向方沉碧的脸颊,道:“我若娶了他人为妻,你可会像我一样难过?”
方沉碧嘴角挂着苦笑:“听说李家小姐是不错的人儿,你需要有人帮衬,娶了她倒也是件好事儿。”
蒋悦然闻言,脸色泛青,他开口,道:“若是日后没再出什么事儿,我便不再回蒋家了,日后你有了孩子多少别人也顾忌你,不会为难你什么,如果碰了困难,你捎信儿给我,我会让卓安回来帮忙。你休息吧,我要走了。”
蒋悦然起身,浑身没一点劲儿,拖步往外走,方沉碧眼看着他失魂落魄的从屋子里出去,末了怕她着风,还掩好了棉帘子,关好了门。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坐起身,两只手紧紧的按在眼睛上,按到眼珠发疼。灼热的液体顺着她指尖往下流淌,她哭得不出半点声音。
蒋悦然从方沉碧那里回来之后就一句话也不说,面无表情却让人感到拒人千里的冷,茗香好不容易盼到蒋悦然回来一次,显得格外高兴,如今她也是半个主子的身份儿,好似之前专门儿伺候人儿了,身侧也有个丫头叫新月。
新月年纪小,不太懂人情世故,也是第一次见到蒋悦然,看了一次就看的两眼发直,她再也没见过比蒋悦然更俊美无比的男人了,不由得心里对茗香羡慕的要命。可她瞧着这个三少爷好似并不对她的主子上心,昨日刚回来,睡在蒋渊的院子里,今儿方才踏进门儿,便是冷这一张俊脸,任凭茗香说了好话多少,他竟连个声也没出,害新月以为三少也是哑巴。
茗香让下人预备了一桌子好吃好喝,她不敢坐,只得站着身子,帮蒋悦然夹菜倒酒。她突然想到从前,那时候蒋悦然还小,倒是真的跟她和卓安像是家人一样,有时候高兴了也许他们跟着一桌吃一桌喝,那时候可真好,好的茗香眼眶一紧,不禁掉了泪儿,又怕蒋悦然看见不悦,再嫌弃她,遂忙扭身儿抆了去。
“你哭什么?”蒋悦然蹙眉看她。
茗香摇头,怕的要命,也不敢说话。
“怎的都跟她学,只会闭紧嘴巴连句话都不愿说。”一杯尽,酒水火辣辣的烧进胃里,灼得他心肺都疼。蒋悦然自嘲的笑,笑得茗香看了也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