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2)

“夫人不如回去等才好,这里有我守着呢。”裴福抄着手朝着柳荷道 。

柳荷清秀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道:“不碍事,我还不冷,再等等。”

到底裴福也是过来人,深知柳荷心里的结在哪,他晓得那个方沉碧来了之后柳荷就再也没笑过,而且是越发的瘦下去。女人心,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男人。

“这里也别嫌我人老话多,只是希望夫人能想开点,天下何处不容人,如是想的开了,容一人又何妨?”裴福缓缓开了口,柳荷听得又是脸色一青,忙道:“福叔,我不是这等心眼小的人,我只是......”

裴福抿嘴一笑:“天下哪里有不小心眼的女人,夫人不必多虑,这只是情理之中的,可体谅的。只是那蒋家的夫人也只是有求于我们少爷,结局是如何现在还未能下定论,何必多虑?只是徒增烦恼而已,不如爽快过日子,心安理得。该来的迟早回来,该去的早晚要去。”

柳荷浅浅叹了一口气,道:“若非得已,又有谁乐意宽心?”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裴福和柳荷彼此看了一眼,咽了下面儿的话儿,裴福朝着门口一个小童,道:“快去瞧瞧是不是少爷回来了”

小童忙不迭的跑出去,才刚出去不一会儿又折回来,朝着裴福道:“回福叔,夫人,少爷的轿子回来了,可少爷人不在里头。”

裴福狐疑,觉得是小童胡诌,瞥了一眼小童,道:“这是什么胡话。”说着自己提身出去看个究竟。

一出门儿,轿子已经落了地,四个轿夫站的笔直,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上前回话:“管家,少爷吩咐让我们先行回来,后头裴丰陪着少爷走回来,我们就先回来了。”

裴福奇怪道:“这又是为了何事,好生奇怪的很,夜里风冷,少爷走回来作甚?”

那轿夫也不晓得,只管摇头。裴福也不多为难,挥了挥手,道:“都进去休息吧,我自个儿去迎少爷。”

柳荷不知怎么是好,又是看了看裴福的脸,裴福朝她摇摇头,柳荷原本急着出去的心情一下子没了谱,只得站在门口儿里头等着。

裴非一路走的摇摇晃晃,只觉得头重脚轻的,那头儿裴丰也不敢扶,好容易是盼到他这祖宗自己走回家去了。老远就看见裴府门口站着一个臃肿的身影,裴丰立马觉得自己有救了。

裴福先看到的是一反常态的裴非,说道他家老爷走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过,裴福也是暗自吃了一惊,跟着连忙上前扶着裴非道:“我的少爷哎,您这是为哪般,喝成这样又不乘轿子,这风冷夜凉的,只怕是寒了身子做了病了。”一边叨念着一边扶着裴非往里头儿头,而柳荷早就等在门里头,但见裴非他们进了门儿连忙上前搭手儿。

就这么裴非被裴福和柳荷一道给搀回房间去了,裴福瞄了裴非一眼,只见他脸色有些泛青白色,并不是喝酒喝过了之后发红。裴非一声不吱,迷迷糊糊的晃着由着柳荷给他更衣,柳荷不敢多说,低着头儿一层一层帮他脱。

可虽是不出声儿,柳荷还是忍不住掉起泪来,只管是越想自己越觉得委屈。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去,落在裴非的手背上,原本喝的过了只会觉得浑身都热得厉害,好像是周身旁边摆满了火炉,又干又燥。柳荷的眼泪一落在他手背上,倒是点醒了他一般。

他抬头,瞧着柳荷微微俯着头,杏眼半眯,盈盈一双水眸好似浸在水里一般,略略剔透的发红。这般颜色怎叫人不心生怜悯,裴非心头一动。他究竟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虽然性子冷清,可到底也只是凡身**,情爱之心也是有的。

可即便柳荷不开口说,裴非亦是明白这眼泪怎会是没有来头,女人之心堪比绣针针鼻儿,想着想着,不由得伸手抹上柳荷的脸,帮她搽泪儿。

柳荷本就是绷着不发作,等到裴非这一举动,只怕是再也收不住,泪珠子只管是越掉越厉害,最后竟泣不成声。

裴非不禁有些不耐,动了动嘴角,道:“你这是哭什么?”

柳荷自然不能多说,生怕裴非想她是个拈酸吃醋的女人,只得忙不迭用袖子抹泪儿,借故打水离开了。

裴非本就是酒醉发燥,再被柳荷莫名的闹了一出,心里也是透亮一般,只是隐约觉得柳荷的这一出跟方沉碧脱不了干系,可他本就是很怕自己这个小小的心思给人瞧去了,偏偏柳荷又不肯多说,甚至一个字儿都不漏,裴非便更觉得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想到这,裴非烦躁的起身,简单的着衣,不等柳荷打水回来,自己先行出去了。

蒋璟熙的病情越发的蹊跷起来,大夫给开了方子似乎也不见什么效用,身上出的脓包越来越多,最近光景还时常出鼻血,眼见孩子一日日的衰弱下去,方沉碧只觉得心力交瘁。白日里孩子睡多醒少,可每每晚上便是他发病最厉害的时候,睡时少的可怜,多半时候都再折腾。

方沉碧和马婆子也丝毫抽不出身子干别的事儿,只得围着孩子打转。马婆子更是终日以泪洗脸,看着年纪小小的孩子给折腾的奄奄一息,就觉得心都给扯成一片片儿的,心疼的要死要活。

可随着蒋璟熙的病情发展,方沉碧也是越来越提心吊胆,她虽不懂医学,可毕竟,这病况实在有些熟悉。

等到蒋璟熙消停了些,方沉碧让马婆子先行休息,两个人替换着照顾重病的孩子,好过一起跟着熬,马婆子又不似她年轻,一日日这么熬下去,眼见是吃不消了。短短几日,方沉碧也是又瘦了一圈,她本就是清瘦单薄,这下更似成了天外飞仙一般,眼瞧着一阵风都能把她带走了。

瞧着方沉碧这般模样,马婆子也是心疼的很,毕竟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也是极喜欢这孩子的,逢着自己也没有孩子,倒是真真儿的把方沉碧当成自己养的疼了。

尤其这几天,总觉得她的脸色格外差,本就皮肤白皙,现下已经白的透了明一般,眼瞧着就是病了一样,可她总是说自己没事儿,马婆子让她去休息,她也不去,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可眼见日日身子骨弱下去,谁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这会儿子孩子消停了,你赶紧过来眯一会儿,不然夜里头有的好熬的,今天我来看下半宿,你休息休息,缓个两天,你瞧瞧你瘦的,那个脸色哎,真是成了天外头来的飞仙儿了。”

马婆子说罢,拍拍身边儿的床铺,示意方沉碧睡过去。

方沉碧摇摇头,道:“舅妈就赶紧休息吧,你可不比我这身子,瞧你也是瘦了许多,以后白日里你多照看璟熙,夜里就我自己来,我们两个人替着,好过一起耗费心血。”

马婆子闻言心头一震,倒真是觉得要是有了这样的女儿不知道以后要想多少清福,也当是自己得了好报了。

方沉碧坐在床边儿,低头给璟熙的衣服缝补,顺手拿了篮子里的一块料子,递给马婆子道:“舅妈,这是前两天府上夫人送过来的,我挑了三匹璟熙跟你和舅舅的冬衣我都裁好了,余下的一匹半我拿回去给我奶奶和方聪他们,正好过年的一身儿衣裳就出来了。”

马婆子捏着料子,问:“你怎么不裁新的穿?”

方沉碧道:“我在清远县的衣裳总也穿不完,实在够多的了,就别再浪费了,省些总是好事儿,毕竟璟熙看病还需要很多钱。”

提起这茬,马婆子不禁叹道:“也怪是这功夫赶得不好,刚巧三少那头儿也有事儿,不然……”

余下的话窝在嘴里,马婆子瞄方沉碧一眼,见她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就接着道:“事出有因,也是不顺气儿,你别挑他了,我们都知晓你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可眼下,三少那头儿也是火急火燎一样的,闹不好也得跟着进去吃牢饭,他要是这么进去了,偌大一个蒋家可要怎么办才好?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马婆子顿了顿,又劝道:“你道是两口子过日子都磕磕绊绊的,就跟我和你舅舅一样,年轻那会儿那架可是没少打,可必定还是有着缘分儿不是,虽然你跟三少也是闹得坎坎坷坷的,让我们一边儿看着的人都跟着发急,可必定他也是我们璟熙的亲爹,你说你没事儿,你说你不多想,怎么可能,我能理解你心思。可你闹气也好,多少也想想他的处境,可是不是?”

方沉碧本就是一路上绷着,原本以为没人提及,就可不触及自己心里那份酸楚,可马婆子这么一提,反倒让她心里格外不好受。因为这么几年来吃的苦,忍的伤已经将她快要逼到绝境去了,要不是身下还有个蒋璟熙,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意思这么苟活下去。

可如今,老天爷就似喜欢跟他作对一样,总是过不去一道道的坎儿。蒋悦然的事儿还没平息,孩子又病的厉害了。思及此,饶是方沉碧这种沉得住气的人也是心头焦躁又难受,就似屁股底下有火烙一样腾地站起身,手里正缝着的衣裳随着掉在地上。

马婆子一怔,也不知晓她这是怎么了,遂小声唤了一句:“孩子,你这是怎了?”

方沉碧微微有些醒神,忙道:“屋子里好闷,舅妈先行睡下,我这去外面透透气才好,舅妈先休息,不用等我,这宿我来守着孩子。”

马婆子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方沉碧步履痕很急的出了门,就在门关好之时,定在门外,只见窗纸外一个清瘦身影仿佛长在门口一样,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没落寂寥,看着实在揪心。

马婆子侧身躺在睡熟的蒋璟熙身边儿,看着熟睡中俊俏的孩子,仍旧不解大人们心里的酸苦,就心酸涌上心头,只暗暗道了一句:“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好好一段姻缘,却闹成这样。”

夜半风凉,晚秋的夜风更是冷的直钻骨头缝儿,可此时此刻,方沉碧已经感觉不到冷,亦或者说,再冷的天气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无所谓了。

她仰着头,看着丝绒布般的漫天繁星,一种苍凉凄苦的情绪又翻上心头。有些人要的并不多,可就是怎么都得不到。而很多时候,非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握在手里的也会相继失去,直到让人两手空空,自己都心里纳罕,是不是从来就不曾拥有过。

第一次,方沉碧彻底的心里没了主意,她开始恐惧,比从前失去父母,寄人篱下,甚至是死亡还要恐惧,她怕她手里唯一一个珍宝,这辈子上辈子里,最想留住的东西也要失去了。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死亡,从来不是谁要死要活的留就会停下脚步的,如果天要人三更死,谁敢留到五更去?于此,方沉碧开始感到冷,极度的冷,原本身体里似乎如火山爆发一般的燥热开始往外涌,这下外面刺骨的冷又往里钻,冷热相对,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快要爆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