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去长戈,跳下战车,鹿皮靴踩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血水激荡,溅起的血水有时会糊住眼睛,让人看什么都是红的。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说什么都是瞎扯淡,就是拼装备拼命甚至是拼人品,就连天下闻名的魏武卒方阵也早就无法保持阵型,秦军和魏军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砍人都不用看仔细,闭上眼一剑刺出去,保证不会落空。
庞葱吼声连连,仿佛一头怒狮,所到之处人头翻滚,手下竟无一合之将。做主帅就是有这种好处,说是身先士卒,其实无论战场上的情况如何混乱,他身旁总是跟着数十名贴身卫士,替他挡下各处攻来的明戈暗剑,让将军大人可以尽情杀敌。
这些秦人莫是疯了?
秦阵早已散乱,在三万武卒的碾压下本该土崩瓦解才是,可庞葱却看不到秦人眼中有丝毫畏惧,反倒更为悍猛了。迎面冲来的十几名秦军都是手执青铜连枷,口中咬着一尺长的利剑,与魏军对上后也不管自身安危就是一通狂砸,连枷是软硬兼施的玩意儿,用这东西的人一旦玩儿命,就是武功高强的游侠剑客都得退避三舍,何况这帮不要命的家伙还带离手的,往往在身中数创后大呼着扔出连枷砸中对手,最后还要取下口中短剑扑在敌人身上同归于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些身穿规制装备的秦军越来越少,却涌出了这种疯子来。武器装备精良、个个都有铜甲敝体、而且上来就是拼命,魏武卒号称是天下第一等的精锐,可在这些秦人面前竟然有些施展不开。
“是秦人的舍生卒......大家小心,不要与他们缠斗,最好是拉开距离用弓弩招呼!”
一柄青铜连枷旋转着飞来,重重击在了庞云的肩上。庞云痛呼一声,一脚踹开扑过来的秦人,才发现自己的贴身卫士已经躺了一地,大惊之下,连忙提醒魏军。可惜这会儿都打红了眼,人人只凭本能做战,谁还听得到他说话?
庞葱也是冲在第一线,听了庞云的话,不觉心中一动:“不好,秦国出动舍生卒,莫非是赢虔要逃?”
当年吴起击秦,硬生生用五万人连破秦军五十万,兵锋直指雍都,秦国在当时就是派出了‘舍死卒’,硬生生用悍不畏死的精神震慑了魏武卒。一代兵家亚圣吴起为此大发感慨‘有此壮士,秦不当亡于我手矣’于是下令撤军。
这些是死士!
再悍勇的战士也要求生,可这些人从走上战场时起就是在求死,有这样一千名死士,足抵上万大军!防御东面的秦军统帅是赢虔,他在关键时放出死士显然是早有预谋,难道是为了逃走?
庞葱快步走上战车,居高望去,只见上千名手持青铜连枷的秦军死士正拼命挡住魏军,而秦军大队却在迅速从战场撤离......果然是早有预谋啊!这些秦军正在迅速分散成一股股小部队,而且几乎人人有马,正在有条不紊地撤离战场,而且速度极快!这些战马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秦军在前线激战时,它们却在后方军营休养生息,如今跑起来快如闪电,魏军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了。
“将军!刚刚接到后方战情,北、西、南三面的秦军已同时向我军发起猛攻,这些秦军装备精良、战斗力远非寻常屯兵可比,我军负责防御的都是战力一般的屯兵,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
“同我去高处,就是那个小土丘!”
庞葱面色一沉,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找了个距离自己最近的小土丘登高远望,果见北、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出现了大量秦军,战阵谨严、推进快速,果然不是先前那些屯兵可比。
“好!好一个白栋!”
庞葱不觉苦笑连连,有什么比自己刚刚以为取得了胜利,却被人一把推进失败的深渊更可怕呢?白栋好深大的心机、好精明的算计!原来苦战七个时辰不过是人家提前设好的开胃小菜、原来真正的围灭战现在才是刚刚开始、原来赢虔不是这么快就败了,而是人家早就准备好要将鸿沟西岸让给自己......
背靠鸿沟,如果被秦军三面围困结果会如何?庞葱已经不敢想了。现在率领三万武卒再次突围么?北、西、南三面的都是秦国最精锐的士兵,自己的士兵在苦战时人家在修养生息,更何况原本防御这三个方向的魏国屯兵正在秦军的重压之下,此刻调动武卒回援说不定还会自乱阵脚,大军一旦溃散,仅凭这三万疲惫至极的精锐武卒也是无法抗衡白栋十几万大军的,这场战斗只会更快结束!
“传令下去,武卒向东移动,背靠......鸿沟扎营,北西南三面大军边战边撤,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将主,背水扎营,是兵家大忌!”庞云不觉摇头。
“还有更好的办法么?白栋早有算计,咱们被他坑了!现在敌强我弱,武卒士气已衰,突围是不成了,临水扎营虽然不妥,好在这毕竟是在魏国的土地上,大梁距此不过两百里,常辕距离我们也不过十几日路程,魏申如果提大军来援,最多二十日就能到达......哼哼,白栋自以为聪明,难道真的以为我庞葱是如此好打的?十日打不下我,我魏国大军必可反围秦军,到时我庞葱仍是第一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