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厉莘然突然两步走至黎夕妤身前,此番却并未伸手去揭她的面纱,只是凝望着她,那目光灼然,似想透过黑纱,看清她的面容,“黎府的人曾那般待你,你当真心无怨恨?季杉抛弃了你,与旁人苟且,明日又要与丞相的千金成婚,你当真心无怨恨?”
听了此番话,黎夕妤的身形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厉莘然。
她自认从不曾在他面前露出过马脚,可他如今却已然将她的身份道明!
可转念再一想,这个厉莘然,如何也是皇子!
一个皇子用了几月的时间来查清她的身份,倒也不足为奇!
“你如今身着男装,改头换面,在此时回京,不正是为了替自己报仇?”厉莘然又问,目光却格外犀利。
黎夕妤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既然已被他识破身份,那么再掩饰下去,也毫无意义。
遂,她微微颔首,沉声道,“九皇子手段高明,竟能查到我的身份,实在令人佩服!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还望九皇子莫要插手我的事情!”
“我贵为皇子,你想做什么我都能替你实现,你又为何甘愿留在那司空堇宥身边?甚至为此远离家乡,去往边关受苦受难!”厉莘然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神情更是不同于往日的温和。
看来,皇家人,果真各个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黎夕妤已不愿再与他多做纠缠,微微屈身向他行了一礼,道,“九皇子曾于我有恩,此生若还有机会,我定会报答。可我如今一心跟随我家少爷,哪怕是远走他乡,哪怕是荆枣丛生、刀山火海,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她说罢,再不做停留,自他身侧走过,大步离去。
然她刚走出两步,厉莘然的嗓音再度自身后响起,只听他问,“即便司空堇宥这一生都将不得安稳,兴许颠沛流离,落魄终生,你也心甘情愿?”
黎夕妤的身形顿住,她不曾回眸,却决然道,“荣华富贵,生死与共!”
说罢,她再无迟疑,向着巷子尽头处走去。
今日的厉莘然委实怪得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别有深意。
可他即便是皇子又如何,即便权势滔天又怎样?
她早在司空府的花园中,便恨了这整个皇室的人!
而司空堇宥,他即便一生不得安稳,即便铁了心与皇室对抗,即便性情残暴、冷怒无常,那也是她认定了要追随的人!
此一生,心意不改。
黎夕妤快步走着,荆子安便在她身后不远处紧紧跟着,很快便到得巷子尽头。
她沿着熟悉的道路,向右侧拐去。
可她刚转身,脚步却陡然间顿住,双眸大张,瞠目结舌。
她望着站在面前的人,一颗心慌乱地跳动着,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自处。
荆子安显然也看见了那人,连忙朝他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唤道,“少爷!”
没错,眼前人……正是司空堇宥!
他正漠然地站在这巷口拐角处,也不知站了多久,神色却一派如常。
黎夕妤无措地垂眸,不敢去看他的目光,大脑嗡嗡作响,耳畔却始终萦绕着她方才的昭昭言辞,“荣华富贵,生死与共。”
她不知他在此处站了多久,更不知他将她与厉莘然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她只知道,她的心……彻底地乱了!
而她对他的心思,也终如洪水猛兽,暴露得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此刻,她清楚地认清了自己的心,那里面满满的……全是他!
司空堇宥,那个最初救了她、令她与之牵绊不休的人,终于成了最牵动她心房的人。
可同样,他也是她心底,最遥不可及的人。
“走吧,回府。”突然,司空堇宥开了口,话语不咸不淡,再寻常不过。
他说罢,兀自转身,向前方走去。
然此刻黎夕妤的双腿却似有千斤重,她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脚步。
她不敢去看他的身影,便唯有低垂着脑袋,一步又一步,沉重且缓慢地走着。
如今,她既盼着他听见她的言辞,又盼着他……什么也没听见。
倘若他听见了,便也知晓了她的心意,却是否又会诋骂她?脸皮堪比城墙,不知羞耻……
在许久之前,她便曾告诫过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份心思压下,深深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