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如此心焦的模样,司空文仕曾多次安抚,却并无太大的效用。
她甚至想过偷偷溜出府去,可在众人的监视下,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毫无保留地,传进毓宜耳中。
遂,为了平复心绪,她托人去往集市,买了针线与绣布,又请了城中一位颇有名声的绣娘,教授她刺绣之艺。
此法果真奏效,她很快便沉浸在刺绣之中,渐渐忘却所有烦忧,眼里心里便唯有绣布与针线。
起初,她的手法十分笨拙,仅仅只是最简单的图案,她都绣得十分难看。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便也逐渐熟练了起来,针线在她手中变幻无穷,绣出的花草已初具形态。
几日后,绣娘见她学有所成,便离开了府邸,却留下了一匹约莫一丈长、三尺宽的绣布,要她绣出一副山水图来。
黎夕妤此番倒是犯了难,若是花花草草在她的脑中倒也有些形态,可这偌大的一副山水图,倘若没有半点参照,她是断然绣不出的。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司空文仕的耳中,他主动提出会替她作画一幅,将山清水秀的姿态融于笔尖,印在纸上。
在这个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落在司空文仕的肩头。
黎夕妤静默地坐在一旁,盯着他认真作画的模样,出了神。
她始终记得,司空堇宥精通画艺,曾以刀刃在地面上作画,短短时间便绘出了一副山谷地貌。
而司空文仕停笔时,那印于纸上的秀美山河,更是令黎夕妤惊叹到合不拢嘴。
想不到这父子二人,竟都擅于作画。
有了司空文仕亲笔所绘的山水图作参照,黎夕妤绣起时便也轻松了不少。
她将满腹的心事都藏于针尖,瞧着那由丝线缓缓绘成的山水,嘴角渐渐有了笑意,夜里入睡也更安然。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半月。
距司空堇宥曾向她许诺的期限,竟已不知不觉便超出了五日!
而这日一早,天尚未亮起,黎夕妤便自睡梦中转醒。
心中凝聚着浓浓的不安,与司空文仕共进早膳时也食不知味,神色飘忽。
当她坐在矮凳上,执起那根熟悉的银针,瞧着眼前已绣出棱角的高山,努力平复了心绪,便继续绣了起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心思渐渐飘至远方,脑中不时闪过那道熟悉的身影。
忽然,一阵刺痛自指尖蔓延,她连忙松开银针,瞧着左手食指指腹处的那一点腥红,心头蓦然狠狠地抽痛了几下。
不祥的预感涌遍心间,她坐立难安,想要出府,却被人无情拦下。
她便请人去寻毓宜,声称有要事与他商议。
可那人离开后许久,也不见归来。
她便唯有在院中来回踱步,直至月升日暮,直至昼夜交替,直至……天边刮起猎猎寒风,无情地拍打着她的身躯。
其间,司空文仕曾不止一次地前来劝说,可她固执地不愿回房。
守在院中的侍卫们见状,也曾出声劝说,见劝说无果后,便唯有找来更加厚实的斗篷披风,并取来暖炉令她抱在怀中。
黎夕妤始终都在等待,周身的寒冷渐渐被心底的严寒所覆盖超越,纵是暖炉没了温度,她也不知不觉。
待毓宜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时,竟已时至丑时,天边有飞雪落下,落满了她的肩头。
“夕姑娘,今夜天寒地冻,为何不在屋中歇息?”毓宜大步走来,开口便是关切的话语。
黎夕妤见他神色如常,竟瞧不出半点异样,不免有些怔忡。
可她很快便回了神,张口便道,“殿下,今日究竟出了何事?请您无论如何也要如实相告!”
“先回房,莫要染了风寒。”毓宜并未理会她的问话,反倒伸出手臂,示意她回房。
黎夕妤双眉一拧,定定地站在原地,语气十分坚决,“殿下若是不将实情告知与我,那我宁愿在此站上一夜!”
此番,毓宜终是没了辙。
他垂眸凝望着她,对上那双殷切又期盼的眸子,终是深吸一口气,面露几分凝重。
瞧着他突变的神色,黎夕妤的一颗心,蓦然便沉了下去。
她稍稍后退了一步,却努力深呼吸着,做好了承接一切噩耗的准备。
片刻后,但见毓宜拢了拢衣袖,随后将双手负于身后,终是缓缓启唇,道,“司空堇宥的大军被厉澹攻破,如今已被敌人围剿,倘若负隅顽抗,那么他身后的所有兵马,都会阵亡。”
此言一出,黎夕妤浑身一震,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双腿发软,再度后退了两步。
她瞪大了眼,有些不死心地,问,“殿下,您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
毓宜沉默了片刻,沉声又道,“这一个多月来,司空堇宥始终不曾向瀚国请求支援,纵是我有意派兵,也被他拒绝了。我不知他打了什么主意,却知晓理该遵循他的心意,好生安顿姑娘你。”
“我曾问过姑娘的心意,得知你心之所向后,便又觉此事合该由姑娘你自己做主……”
关于毓宜后来的话语,黎夕妤并未听进耳中。
她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眼中凝聚着莫大的悲痛,怀中的暖炉早不知何时坠地,她便转而攥起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