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条件自是比不得别处,这粗粮蒸制出的馒头味道尚可,只是口感欠佳。
感受到厉莘然殷切的目光,黎夕妤将这口馒头咽下,露出了微笑,道,“此事若传了出去,又有谁肯相信,堂堂王爷竟有着如此高深莫测的厨艺。”
以“高深莫测”来形容,不过是因着此乃厉莘然头一次下厨做饭,便能成功蒸制出馒头,实在令人震撼。
她的夸赞显然令厉莘然很是受用,他也连忙抓起一个馒头,送至嘴边咀嚼。
见他终是动了口,司空文仕便也动筷吃了起来。
黎夕妤瞧着这二人,却是有些惊愕。
倘若仅有司空文仕一人吃得畅快倒也便罢,可她如何也想不到,厉莘然竟也是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
二人不时向她盘中夹菜,她抓着筷子,手臂却轻轻颤抖着。
这寺中条件清贫,粗粮本就难以下咽,野菜更是无甚味道,可厉莘然却仿若面对着一桌珍馐美馔般,无半点不适感。
黎夕妤低垂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却觉味同嚼蜡,愈发地难以下咽。
然一颗心,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明白,若不是早已习惯了这寺中的粗茶淡饭,又怎能做到这般……
原来,在她昏迷不醒的那两月里,这个尊贵的王爷,当真是费尽了心力……
之后的半月里,黎夕妤的身子日渐好转,由最初俯身穿靴都觉难如登天,至如今已能自如弯腰,委实有着明显的起色。
司空文仕多数时间都在陪着她,却再也未曾提及司空堇宥。
小和尚文彦日日为她送药,顶着光秃秃的脑袋跑来跑去的模样,实在可爱得紧。
至于献王爷厉莘然,他会在每日午时前分赶来,陪她共进午膳。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后,黎夕妤对厉莘然的态度,也渐渐有所转变。
仿佛是潜移默化般,她将皇室与司空堇宥的仇恨渐渐忘却,如同对待一位老友般,友善地待他。
却终究,仍有些疏离。
这半月来,她的脸上时常挂着笑,闲时便出门步至院中,站在那片花丛前,静静观赏兰花。
她的日子看似过得舒坦又称心,就连那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她也接受地十分迅速。
可每每到得夜深人静,她总会自梦中惊醒,随后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折腾得伤痛难忍,便再也无法入睡。
而这一夜,依旧。
她陷入梦境,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见他一袭青衫,正站在不远处。
周遭一片昏暗,前方却有着光亮,只因那人手提一盏明灯,正遥遥望着她。
她自然认得他手中的灯笼,其上尚且印着个“一”字,正是从前在夔州军营,那照亮了整个营地的光亮,其中最特别的一盏。
“少爷……”
她听见自己开了口,十分欣喜地唤出声。
而不远处的男子,他仿佛并未听见她的呼唤,目光空洞且无神,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心头一动,以为他是在等她过去,便勾起唇角,抬脚向前走。
她步伐轻快,欣喜若狂,眼中、心中便只有前方的男子。
可她走着走着,突然便停下了脚步,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只见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臂,竟伸手探入了那盏灯笼中,片刻后将其内的蜡烛取了出来。
她盯着他的动作,再也不敢上前半分,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在颤抖。
下一刻,她的眼眸越张越大,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涌动着浓浓的悲伤。
她死死地盯着男子的动作,瞧见他动了动手指,竟生生掐灭了那支蜡烛!
她眼睁睁地瞧着火心在他指间渐渐消失,仿佛听见了那极其细微的火苗声,它仿佛挣扎了片刻,最终却在男子无情的对待下,偃旗息鼓。
随后,眼前再无光亮,她置身于彻彻底底的黑暗之中,瞧不见前路在何处,更看不清周遭任何。
却隐隐能够察觉到,前方的男子转了身,抬脚离去。
他的脚步十分轻浅,淡到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可她却十分清楚地感知到,他正一步步远去,再也不会回头。
心底顿生阵阵悲痛,那痛感愈发强烈,逼得她忍不住蹲下身子,将自己紧紧环抱着。
忽而,有阵声响传出,刺穿了她的双耳,显得嘈杂且诡异。
下一刻,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她周身,“姐姐,您怎么了……姐姐……”
她努力地瞪大眼,向四周张望着,却什么也瞧不见,更不知晓是何人在与她说话。
突然,她只觉肩头一沉,有人正触碰着她。
猛然间,黎夕妤睁开眼,直直地坐起了身。
视线之中仍是一片昏暗,有微弱的星光照进屋内,她却浑身颤抖,双拳紧握。
“姐姐,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