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往生
如若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模样,该有多好。
陷入昏迷的这几个时辰里,黎夕妤见到了司桃,见到了荆子安,见到了司空文仕。
他们仍是从前的模样,却皆带着笑意,始终望着她。
醒来后,眼前是青石屋瓦,有檀香扑鼻而入,伴随着阵阵木鱼声,萦绕在耳边。
“阿夕,你醒了!”熟悉的男音传进耳中,厉莘然如同从前那般,守在她的床边。
黎夕妤却不愿转眸去看他,只是盯着屋顶良久,双眸一眨不眨,透着浓浓的悲伤。
“阿夕,起来将药喝了。”厉莘然又开口,话语中却再无半点喜色,嗓音沙哑,且低沉。
听见要喝药,黎夕妤本能地蹙了蹙眉,沉吟了片刻后,终究是转眸,望向厉莘然。
他仍是一身白袍,衣襟上处处可见烟灰,显得凌乱又脏污。
俊朗的容颜上凝聚着浓浓的悲痛与惋惜,双眉轻拧,却颇为紧张地望着她。
黎夕妤的心底空荡荡的,她想起今早天还未亮时,她曾坐在高山之上,赏世间美景。
而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偏院便燃起熊熊烈焰,将她最敬爱的伯父困在其中……
这一切,此刻想来,只觉恍惚,甚至如梦幻般,显得些许不真实。
可她又十分清楚地知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阿夕,大夫说你的身子十分虚弱,醒来后一定要及时服药。”厉莘然说着,伸手便要来扶黎夕妤。
“王爷!”他的指尖尚未触及她的衣襟,便听她冷冷地开口,“我自己能动。”
厉莘然的手臂停顿在空中,面上闪过一抹悲戚,却终究收回了手。
下一刻,黎夕妤以手肘撑着床榻,费力地坐起了身子,靠坐在床头。
厉莘然将汤药取来,本想亲自喂她,却被她一把夺过了药碗。
黎夕妤目光幽深,大口大口喝药,很快便将一碗汤药饮尽。
而后,她抆了抆嘴角,便望着厉莘然,道,“王爷不必为我担忧,从此刻起,我必会好生接受治疗,但凡是大夫所要求的事,我都会努力去配合。”
难得能够听见她说出这般言论,厉莘然欣慰的同时,心底却憋闷难耐。
只因为,自她的言语中,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那令他心如刀绞的疏离与淡漠。
他的心颤了颤,目光中透着几分悲凉,轻声道,“阿夕,我知道你怨恨我。可在那紧急关头,若一定要我选择一个人,那我绝不会抛弃你!”
黎夕妤目光清冷,视线越过厉莘然,望向别处,却道,“王爷,如今说这些,都已然太晚了。而我唯一后悔,便是今早答应了你的请求,随你离开永安寺,去往后山。”
厉莘然的身子猛地一震,掩在袖中的双手轻轻握起,却将眼眸垂下。
“阿夕,这一切都是我的疏忽。倘若当时我不曾遣散守在院中的侍卫,便也不会给敌人可趁之机。”厉莘然低声开口,十分诚恳地道歉。
可事情已然发生,道歉……又有何用?
黎夕妤的心绪平静极了,她迎上厉莘然的眸子,问道,“王爷,不知凶手可有被擒获?”
厉莘然有些犹豫,可思索了片刻后,终是轻叹一声,而后摇头道,“终究,还是令凶手逃了。”
黎夕妤的心沉了几分,却并不觉意外。
闻人玥的身手本就了得,而那白发男子,就连司空堇宥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样强悍的两人,即便是踏着火势离开,也断然不会被任何人追上。
双手猛地攥起,将盖在身上的棉被蹂躏得变了形状。
黎夕妤的眸色愈发暗沉,眼底流淌着无边无尽的恨意,手指间竟发出“咯吱”的声响。
厉莘然盯着她许久,眸中神色复杂,悲痛与愤恨交汇,双臂却在轻轻颤抖着。
耳畔仍有低低的木鱼声传来,黎夕妤深吸一口气,迎上厉莘然的目光,出声问道,“敢问王爷,现如今我们身在何处?”
“偏院已全然被烧毁,住持便将我们安排在一处偏殿。至于你此刻听见的声音,正是自对面的房中传来。哪里……”厉莘然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尚且安放着司空伯父的尸首。”
黎夕妤闻言,一股强烈的刺痛感遍袭心底,她作势便要起身下床。
厉莘然自知拦不住她,便要出手相扶。
可黎夕妤却下意识避开他的触碰,吐出的话语冰冷又无情,“王爷,这永安寺乃是清修之地,您身份尊贵,还是早些回王府吧。”
厉莘然身形一颤,一时仍是无法接受她如此冷漠的态度。
黎夕妤站起身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看向厉莘然,目光平静,“王爷,经此一事后,纵然你我二人间没有任何恩怨,我也断不可能再与您交好。王爷是个明白人,倘若当真是为了我好,那便离我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