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晚霞绵延万里,天地间笼罩着一片红晕,映在溪水中,五光十色,波光粼粼。
黎夕妤并未急着开口,她的心绪一片平静,难得愿意与他如此静心相处,便希望能够保持这样的状态,与他多待片刻。
可是显然,厉莘然并不能做到像她这般沉得住气。
他轻声开口,嗓音有些缥缈,亦有些低沉,“阿夕,你找我……有何事?”
黎夕妤不免有些惊讶,转眸去看他,却只瞧得见他刚毅轮廓下的侧颜。
“呵……”他突然低笑了一声,又道,“若不是有事请我帮忙,你又怎会主动来寻我?”
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苦涩与失落,黎夕妤的心,竟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她不再看他,转而继续望着溪水中的倒影,瞧着自己苍白的容颜,开口道,“既然王爷已猜到我的心思,那我便直说了。”
她突然握起了双拳,心口有些憋闷,“伯父临终前的遗愿,希望能够回到司空府,长眠于府中花园杜鹃树下。”
她说罢,察觉到身侧男子的气息突然有了变化,自溪水倒影,可以瞧见他的身形,异常僵硬。
半晌也未见他回话,黎夕妤沉了沉眸子,便又道,“王爷若是肯放我出寺,我自然是希望能够亲自送伯父回去。如此一来,倒也不用再劳烦王爷安排人手,乃是两全之策。”
“阿夕,”他突然唤她,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她,“你明知道,我不会放你离开。你也知道,但凡是你其他的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黎夕妤也转身望着他,迎上他深邃的目光,缓缓勾起唇角,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劳烦王爷费心了。伯父于我而言便如亲生父亲一般,还望您能加派人手,务必要将他安然送回。”
厉莘然听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阿夕,若是我亲自去送人,你是否……会开心些?”
黎夕妤先是一怔,转而笑得更深了,却道,“王爷身经百战,若能由您亲自护送,自然再好不过。”
她话音落后,只见厉莘然的神色蓦然一变,一双眼眸中充斥着浓浓的悲痛,似是受了天大的打击般。
而后,他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却点了点头,道,“我近日正有事需要回京一趟,自会将司空伯父安然带回好生安顿,遵照他临终遗愿,葬于司空府花园杜鹃树下。”
厉莘然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然他刚走出几步,身子便突然顿住,并未转身,却道,“即便我离开了,但这寺中的侍卫,也断然不会有所减少。阿夕,莫要怪我狠心禁锢你,我只是很害怕……害怕你会有危险。”
话落,厉莘然再不停留,大步离去。
黎夕妤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落日余晖照在那洁白的衣袍上,将他映衬得宛如世外谪仙,孤傲却又寂寥。
心底泛起几分苦涩,黎夕妤颓然地垂下双眸,周身遍布着悲痛与落寞。
半晌后再抬眸,厉莘然的身影已去向远方。
她原本握起的双手缓缓松开,低喃出声,“厉莘然,对不起了。我身边的人接连死去,我无法再承受更大的痛苦,只盼你能离我远些,越远越好……”
厉莘然于两日后的辰时出发,只带了两名侍从,与一驾马车。
临行前,黎夕妤站在永安寺门下,与厉莘然道别,与司空文仕道别……
她站在马车边上,掀开车帘探头向里望去,她看着那熟悉无比却又渐渐变得乌黑的面孔,看着他僵硬笔挺却又再也不会动弹的身躯,掩在袖中的另一手便紧紧握起。
她盯着他许久,方才放下车帘,退至车后。
厉莘然正站在一旁,在他身侧则立着一匹健壮的马儿。
黎夕妤踱步至他身前,微微颔首,“王爷,多谢了。”
她正说着,却见厉莘然伸手探入袖中,片刻后竟掏出了一把匕首!
熟悉的色泽,熟悉的样貌,正是她的“羽晖”!
黎夕妤心惊不已,犹记得几个月前在夔州山巅,这把匕首曾坠落雪地中,便再无踪迹。
这两个月来,她总是惯常性地将手探入袖中,企图去触摸“羽晖”。
可每每摸了个空后,心中便怅惘不已,甚至曾一度认为她这一生都再也不会见到它,不会再有机会将其握在掌心。
却不想……
“王爷,这……”黎夕妤的眸中突然有了光亮,虽然惊奇,却难抑心底的欢喜于激动。
厉莘然将“羽晖”呈至她面前,以手指摩搓着那冰冷的刀鞘,道,“当初司空堇宥将你交给我照看时,曾留下这样一柄匕首。他称这把匕首乃是你随身佩戴的武器,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便不得交予你。”
厉莘然的目光有些清冽,又道,“如今我将启程去往京城,不能在你身边照看,左右权衡下,决定将这匕首交给你。但你要时刻记得,有了武器并不代表你就能够肆意而为,这里如何也是佛门圣地,见不得血光。况且,我留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侍卫,都能轻而易举将你制服。我只是担心会有敌人潜入,你有了武器在身边,便也多了几分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