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莘然正想说些什么,房门却在这时被人推开。
来人是最初起便为黎夕妤诊治的那位大夫,此刻他端着一碗汤药,缓步走来。
熟悉的药草气息扑入鼻中,黎夕妤眨了眨眼,轻声道,“大夫,烦请您先将汤药放在一旁,此刻我无甚胃口,什么也咽不下。”
大夫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依照黎夕妤的意愿,将汤药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随后,他踱步走向厉莘然,向他俯身拱手,迟疑了许久,方才开口,“王爷,这是老夫为姑娘煎的最后一碗药了……”
“你也要走?”厉莘然双眉紧锁,有些惊诧,亦有些悲痛。
大夫垂下眸子,叹道,“这姑娘的身子是好不了了,实不相瞒,她最多再能撑三日……”
“你胡说!”厉莘然赫然起身,愤怒地拂袖,低吼道,“当初你为她诊治时,分明说过她还有三五年的期限!如今不过短短半年,怎会就没得治了?”
大夫的身子微微一颤,惶恐的同时却也无奈至极。
他瞥了眼床榻上面无表情的黎夕妤,又望向厉莘然,沉声回道,“这寺中清贫,本就不适宜养伤,且这姑娘的心早就死了,纵是强迫着撑下去,于她而言也不过是煎熬……”
听了大夫的话,厉莘然沉默了许久,最终闭起双眼,问,“当真再无任何法子?”
大夫摇头,“老夫已尽力了……”
“呵……”一声轻笑响起,黎夕妤转首望来,“我在这寺中也住了将近一年了,始终承了大夫您诸多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祝愿您余生安乐。”
大夫望向黎夕妤,最终长叹一声,便转身离去。
厉莘然终是难抑心中的悲痛,也夺门而出。
独留黎夕妤一人靠坐在床边,一双手紧紧攥起了盖在身上的棉被。
忽有鲜血自嘴角溢出,为她煞白的面色平添了几分凄美。
她仰头抵着墙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原来这一生,如此之短。
原来她的生命,会以这样的方式终结……
黎夕妤睡熟了,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中她仿若回到了孩童时代,那时她还很年幼,母亲尚在人世。
她站在院中,母亲便在身前不远处,冲她招手,冲她笑。
她没有半点犹豫,迈着轻小的步伐,向前方冲去。
她最终投进了那温暖的怀抱,被娘亲抱着,发出铜铃般的笑声。
“夕妤……”她埋首在娘亲的怀里,头顶传来娘亲的呼唤,一声又一声,温柔又好听,“夕妤……夕妤……”
“夕妤……”突然,娘亲的声音变了,变得低沉且苍凉,竟像是男子的嗓音。
她一时有些惊讶,连忙抬起头,望向娘亲的脸庞。
却没想到,娘亲不仅声音变了,就连样貌也变了。
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男子,乌黑的发,深邃的眸,刚毅的轮廓……
这样一张脸庞令她受了惊吓,她的心“噗通噗通”地颤抖着,却未曾想过要逃脱他的怀抱。
相反,他的怀抱很温暖,望着她的眉眼也很温暖。
而开口唤她时,声音温润,透着深切浓厚的眷恋。
从来没有人,能将她的名字唤得如此好听。
“夕妤……”他又唤了一声,眼中竟含满了悲痛。
下一刻,她骤然陷入黑暗之中,眼前再无那温暖的怀抱,耳边也听不见任何呼唤。
黎夕妤醒来了,她睁开空洞的眼眸,动了动手指。
却发觉一只手被人紧紧攥着,尚且有些温热与粘稠,似是有液体流过。
“阿夕,你醒了!”厉莘然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她听得出他的激动与喜悦。
“我睡了多久……”她轻声问道。
厉莘然抬袖抆拭着眼角的泪水,眨了眨眼,回道,“两个时辰。”
黎夕妤有些怔忡,“两个时辰……竟会如此之长。”
说罢,她动了动,想要起身。
厉莘然见状,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既然醒了,那便将药喝了。”
黎夕妤却轻轻摇头,“我想弹琴……”
厉莘然怔住,片刻后冲着屋外扬声道,“去取一把琴来,越快越好!”
“是!”很快便有人应声,领命去取琴了。
约莫一刻钟后,一架古琴放在了黎夕妤面前。
她跪坐在地,面对着屋门,双眼望着前方,一双手抚过琴弦。
琴弦带给她熟悉的触感,可这终究不是从前那人送她的凤尾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