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渐渐暗下,有熟悉的药草气息扑进鼻中,她眨了眨眼,缓缓转眸。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床榻边,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可眼眸却分外有神。
“子阑……”她张开口,出声唤他,“你的伤……”
“我的伤势不打紧,倒是辛苦了你,回来的路途怕是艰辛无比。”辛子阑俯下身,伸出拇指与食指,拨开她的眼皮。
他仔细地瞧了片刻,便又换了另一只眼。
一番检查后,他眼中的笑意更甚了,“恢复得很好,甚至超乎我的想象。”
听他如此说,黎夕妤的眸中,终是有了难以掩盖的喜色。
可他却径自走向木桌旁,将桌案上的药碗端来,“即便如此,这伤药也还是不能停。”
黎夕妤轻轻点头,缓缓坐起身,自他手中接过瓷碗。
这三年来,她几乎每日都需喝药,原本苦涩到难以下咽的液体,如今于她而言却再寻常不过。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苦涩,甚至时日久了,便也不觉得苦了。
将碗中汤药饮尽后,辛子阑接回瓷碗,柔声道,“你若是觉得累,便躺下再睡会儿。”
黎夕妤却立即摇头,她望着辛子阑,瞧着他近在眼前的熟悉容颜,只觉时光似是不曾流逝,仿佛他当初从不曾不告而别……
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辛子阑便在床榻边坐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任何事,只要你的身子能够尽快痊愈,于我而言便是最大的幸事。”
他温柔的嗓音回荡在耳畔,黎夕妤却觉鼻尖一酸,眼眶泛起红润。
她不敢再开口,便又躺在榻上,睁眼凝望着他。
白日里发生的事仍旧令她心悸,那两道乐声,那可怕的白衣男子,不时便会自脑中闪过。
她不敢闭眼,生怕再睁眼时,他已不在身边。
可终究耐不住那铺天盖地的困意,她的眼皮开始打架,张张合合,最终彻底闭上。
见她睡去后,辛子阑松了口气,双眉却蓦然紧锁。
他抚上心口,立即起身,快步向屋外走去。
刚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一股腥甜直冲喉头而来,他没能忍住,吐出大口鲜血。
随之便是一阵眩晕,他的身形有些摇晃,却抓着门板,强撑着。
夜,终于来临,他顺着门板滑落,最终坐在了门槛之上。
他直直地望着前方的幽深密林,蓦然开口,冷笑了一声,“呵……”
翌日。
黎夕妤自一阵萧声中转醒,曲调悠扬,熟悉至极。
她缓缓起身,下了床,走向屋外。
辛子阑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一身金袍,站得笔直。
她忽而勾唇,发自内心地,开怀一笑。
时隔一年之久,她的视线里终于有了光亮,她再次瞧见绿树成荫,瞧见鸟语花香,瞧见蔚蓝的天空,瞧见万物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出七彩的斑斓。
而最重要的,她瞧见了辛子阑,瞧见他好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瞧见他安然无恙……
这世间的一切美好之物,她都能够一一看见,她还有余下数十年的光阴,慢慢去体会。
有微风拂过脸颊,吹起她两鬓的发丝,她只觉心底一阵舒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而这时,萧声渐渐停歇,前方不远处的男子蓦然回首,向她望了来。
他眉眼如画,精致的面孔已不似昨日那般苍白,唇角微微勾起,刹那间便夺走了天地间的一切光华。
衣袂翻飞间,花香四溢,天地在这时黯然失色,唯有那不远处的男子,风华绝代。
她知道,日后无论过去多少年岁,她都永远忘不掉这一幕。
可直至许多年后,她每每想起这一刻,一颗心便痛得无以复加,似有无数只利爪撕扯着她的筋骨,要将她生生撕碎。
辛子阑抬脚向她走来,眉眼间尽是笑意,足以颠倒众生。
“小妤,恭喜你,终于等来了这一日。”辛子阑走至她面前,笑道。
黎夕妤的脸上也挂着盈盈笑意,她开口,轻声道,“子阑……”
她唤出声后,才发觉千言万语,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稍稍一怔,而后笑得愈发灿烂,“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