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天边的万里红云,开了酒坛。
他将两坛酒都开了封,一坛抱在怀中,另一坛则置于身边三尺远处。
山头冷风呼啸,他转眸望着不远处的祭坛,目光一片幽深。
他抱起酒坛,几番豪饮,辛辣的酒水灌进口中,令他心生钝痛。
“阿贞你看,如今这万里江山宛如画卷,我坐在这最高处,却生不出半点快感。”他开了口,声音很轻,随着风去向远方。
他的身形有些落寞,笔挺又孤傲,“我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倘若你还在人世,倘若还与我站在一起……”
“你背叛过我,我也恨了你,最终甚至亲手杀了你,可一切结束后,我竟还是会时时思念你……”
“呵……这世间事,真真假假,也不过浮世一场梦。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祭奠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记得你……可如若时光可以倒流,一切能够重来,我却宁愿,从不曾遇见过你们兄妹二人。”
翌日。
华月初三,天光明媚,大地渐有回春之势。
这一日于整个穷奇国而言,无疑是不同的。
皇朝更替,新君即位,那属于厉家一脉的辉煌,永远成为了过去。
御林军自宫门口一路绵延至城南万祥山下,百姓们跪了满城,文武百官提早抵达万祥山下,排列整齐。
两顶宫轿在侍卫们的簇拥下,缓缓向南而去。
于辰时三刻,抵达山脚下。
司空堇宥自前方的宫轿而出,亲自请出了第二顶宫轿中的人。
那是一袭华裳的黎夕妤,她今日盛装而来,虽未着凤袍,未戴凤冠,但所有人都清楚她的身份。
司空堇宥牵着她,二人在百臣万民的注视下,相携踏上那高高的石阶。
这一生,她从未被人如此注目过,不免有些紧张。
“还记得上一次,我们坐在山脚下的马车里,放出两只彩雀的事吗?”许是为了减缓黎夕妤的紧张,司空堇宥开了口,笑问。
黎夕妤轻轻点头,“记得,与你在一起时,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我都清楚地记得。”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少爷,在我身处永安寺的那一年里,你曾去看过我,对吗?”
“呵……”司空堇宥只是笑,却并未回话。
黎夕妤转了转眸,又道,“我刚失明的那一日,你曾去过永安寺。”
她的话语十分笃定,目光微微一暗,却转瞬即逝,“加之狠心抛下我的那一夜,你一共去了两次!”
“呵……”他又轻笑了一声,手中却突然多了一枚玉镯。
二人步伐未歇,继续向山头走着。
司空堇宥将手中的玉镯套在了黎夕妤的腕间,“是三次。”
黎夕妤正垂眸望着腕间的玉镯,那是从前途经应州时,他曾赠与她的。
她正失神间,却听见他的声音,心头蓦然一颤,有些怔忡。
她侧目望着他,却见他唇角带笑,满眼的柔情。
三次……
那么还有一次,是在何时?
登上山头祭坛后,黎夕妤站在司空堇宥的身侧,却见山下的百臣万民齐齐下拜,高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下黑压压一片,这偌大的阵势,令黎夕妤惊骇万分。
随后,有宫人开始宣读圣旨,那是冗长又繁琐的话语,她并未听进耳中。
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望着那一身明黄的男子,极尽柔和。
实则他做不做皇帝,于她而言并无分别。
她想要的,从来就只是相守。
她不怕千万个日夜都活在那密不透风的宫闱中,不怕他日理万机而鲜有闲时与她共话桑麻,更不怕那一条条的规矩与约束……
只要能够在他身边,只要每日都能看见他,哪怕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也全然足够。
突然,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姓。
“今有黎氏之女夕妤,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着,册封为后,六宫表率,为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下月初十乃大吉之日,朕将与皇后完成大婚之礼。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宫人的话语终止于此,冗长的诏书,便宣读完毕。
黎夕妤瞪大了眼,耳中依旧回响着那尖细的嗓音,久久未能回神。
忽而,一只大掌倾覆而来,紧紧握着她,掌心温热,是再熟悉不过的触感。
随后,她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呼喊,“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喊声绵延万里,响彻在天地间。
黎夕妤忍不住转眸,正巧迎上了司空堇宥柔和的目光。
下月初十,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