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诸事妥帖,各色礼物齐备,只待行礼。

虽说世人讲究三书六礼,事实上并不十分拘泥。

未行礼之前,北静太妃早命人给荣国府递了帖子,择日带卫若兰登门拜访,也就是让女家相看的意思。有时候相看会定在庚帖交换之后,有时候会安排在前头,有时候甚至只有男方主母相看千金而女方不曾相看女婿,这些都是因人而异。

卫若兰和黛玉乃是长泰帝赐婚,比提亲应允、交换庚帖等更加名正言顺,不出意外的话必结此亲,故而如此行事,也好叫贾母见过卫若兰后放心,也合乎情理。

这一日,贾母不许贾赦外出,又嘱咐了贾琏宝玉等人一番。

卫若兰既来,定该贾琏宝玉等人作陪,而贾赦是黛玉唯一在京城的舅舅,理当相见。

宝玉和卫若兰相熟,早早去迎接他进来,先去给贾母请安,北静太妃比他先一步到了贾母院中,正坐着和贾母说话。

彼时房内姊妹丫鬟皆避开,独黛玉隐在碧纱橱之后。她原本不好意思如此,贾母和北静太妃却道人家都是这么来的,也是想叫孩子见上一面的意思,以免到了成婚之日尚且不知对方面目,更有一些人家心思奇诡,往往相看时十分出色的男女却不是拜堂成亲之人。

北静太妃笑道:“好孩子,别害臊,若不是你们姊妹们都住在大观园里头,你外祖母院中又无可安排之处,也该叫他见上你一面才是。”

黛玉只好忍下羞涩,悄悄瞧着宝玉引卫若兰进来。

较初次相见,卫若兰似乎更显出色了,足足比宝玉高了一个头,英姿勃发,虽然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但剑眉星目,浑身上下没有半分脂粉气息。

忽然对上卫若兰精光四射的眸子,黛玉心如小鹿乱蹦,忙以手按之,悄悄背过身去。

脸红如霞,心跳如雷。

卫若兰耳聪目明,早就察觉到碧纱橱后有人,听其呼吸长短,正是黛玉和身边的刘嬷嬷,心下不禁一笑,挺胸抬头,拜见贾母之际时时留意,唯恐在黛玉跟前失礼。

北静太妃微笑,贾母则面色如常,命人给卫若兰沏茶,一长一短地问卫若兰,或是问当差累不累,或是几日一休等等,卫若兰皆如实回答,神色恭敬。贾母心里越发喜欢了,不得不承认,比之宝玉,卫若兰更胜一筹,堪配黛玉之为人。

少时,宝玉请卫若兰去用宴,拜见贾赦,贾琏作陪。

贾赦本就昏聩,称赞过卫若兰几句,就叫贾琏和宝玉陪卫若兰去园内消食。卫若兰记得贾家姑娘们都住在大观园,忙婉转谢绝,虽说见不到黛玉,但已在梦中一见,也无遗憾。

第056章

转眼便是腊月初六,妙真和卫若兰费了一番心思,请了京城中名声最好人品最佳且最有本事的郑官媒,携带对雁诸礼登上荣国府,陈于厅中。

因有圣旨为凭,此事早已定下,只等礼数。

瞧着活蹦乱跳的两只大雁、灿如云霞的八匹绸缎、珠光宝气的八套首饰和十品果盒、羊酒等物,几乎堆满了大厅,再听郑官媒一口一个夸赞,把黛玉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贾母脸上的笑容几乎可以与绸缎媲美,然口中却假意推辞。

郑官媒是这一行的尖儿,对此再明白不过,凡女家有人来提亲,哪怕心中十分中意,也得在言语间推辞两三遭,故而郑官媒又忙好言好语,再求亲。

这一回,贾母倒是没推辞,矜持片刻便应了。

彼时黛玉无需出面,只躲在房中,偏有宝钗一干人等不肯放过,皆聚于外间,围着圆桌从八宝盒里拈果子吃,一面吃,一面向黛玉贺喜。除了惜春年纪小,不大知事,其余人等心里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独湘云低头吃果子,一言不发。

黛玉握着脸,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人,早晚有我笑话你们的一天。”

惜春正在逗鹦鹉,正是铁网山做了红媒的那几只鹦鹉,因寒冬腊月,外头冰天雪地,早早地投奔了黛玉,在屋内十分享受,惜春极爱来顽,笑道:“早晚我剪了头发做姑子,叫林姐姐等不到那一天,倒是二姐姐三姐姐她们,明儿林姐姐好生笑话一番。”

闻听此言,迎春沉声道:“胡说,你小小年纪,哪里就来了这些念头。”她和探春、惜春打小儿住一屋,也是一起上学读书,情分远非别人可比,平素也颇照应这个小妹妹。

惜春笑道:“我哪里胡说了,求个清净洁白罢了。”

黛玉不似迎春那般驳斥,而是微笑道:“四妹妹,你年纪小,除了五月里跟着外祖母去玉虚观打平安醮,就没出过门,你可知道外头那些子尼姑庵都做什么营生?说了没的污了你的耳朵,不过,你知道了就不再想着做尼姑了。”

惜春一怔,不解地道:“能有什么营生?不过就是念佛诵经化缘做法事,水月庵不都常做这些事?再不然就是到各个大户人家求香例银子。”

宝钗插口道:“到底是四丫头,一点都不明白。”

惜春听了,不满地道:“我不明白,宝姐姐就明白了不成?不过,你明白也用不着在我跟前炫耀自己的见闻广博,我不爱听。”说着,不顾探春等人皱眉欲言,径自去了黛玉的书房,赏玩黛玉近来的书画之作。

探春笑向宝钗道:“姐姐别管四妹妹,她就是这么个古怪癖性。从前上学的时候,我和二姐姐年纪大些,倒学了不少东西,偏她年纪小,只顾着顽,没记住什么东西。”

黛玉蹙眉道:“既知四妹妹年幼无知,便该好生教她,而非一味说她古怪。”

自那梦境醒来,黛玉无时无刻不在想金陵十二钗的判词,以及红楼梦曲,果然无一不是薄命的佳人,亏得如今已经有了变化,虽然不知是否依旧薄命。因此,她本就因画和惜春情分较好,看了属于惜春的判词和那支《虚花悟》,心中更觉怜惜。

如何不怜惜?细想三春自幼一同上学,惜春年纪最小,比迎春小了四五岁,同一个先生教导,她哪里能学到什么要紧东西?不上学后跟着李纨,就是自己初次进府之后,也只是读几本书做几回针线,其他东西李纨一概不曾教过,惜春仍然比不得迎春和探春,上面又无父母悉心照料,荣国府的当家主母们也没有用过心,难怪性情冷漠和别人不同。

如今,迎春有嫡母长嫂照料,探春又得了王夫人的青睐,虽然未必尽如人意,但与之相比,惜春依旧和先前一般无二,又单住在暖香坞,更无人教她了。

探春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就见贾母命人将绸缎首饰果品等送来。

大约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礼数,姊妹们都觉得稀罕,连惜春都从书房里跑出来了,怂恿黛玉打开,果盒还罢了,绸缎也无甚稀奇,都是贡品,独一套镶嵌着红绿两色宝石的头面引起此起彼伏的惊叹之声。

惜春率先道:“林姐姐,你来瞧瞧,头面上头的宝石和你镯子上的宝石是不是极相似?”

众人看向黛玉腕间。

世人讲究冬天宜金不宜玉,只见黛玉腕上戴着累丝嵌宝双金钏,金子并无出奇之处,工艺哪怕出自皇宫也十分平常,唯独上头镶嵌的宝石举世罕见,左右两边三块宝石簇拥着中间一块大宝石,花样颇为古朴雅致。

博学广闻如宝钗,亦未曾见过这种红蓝两色并于一块的宝石,连贾母都没见过,当时黛玉从宫里出来戴着这对金钏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较之嵌宝双金钏,眼前头面上的红绿宝石更加鲜亮璀璨,纯净明丽。

黛玉两颊微红,亲手合上首饰盒,若无其事地道:“我那镯子是娘娘给的,许是新得的稀奇宝石也未可知。”其实她知道卫若兰费尽了工夫才寻到这样的鸳鸯宝石,做成首饰用在提亲上头,不知又费了多少工夫。

皇后给她的双金钏,以及镶嵌着同样宝石的两根簪子、两个戒指,少时原不能得,是长泰帝特特下旨,命无数个工匠同时赶工,方做了出来。

宝钗问道:“这是什么宝石?明儿也叫我哥哥费心找一找。”

惜春嘴角一撇,道:“宝姐姐当这是寻常的宝石不成?这叫鸳鸯宝石,听刘嬷嬷说,一万块宝石里头都找不见一块,连宫里都没有,还是皇后娘娘问别人要的,赏玩过后做了首饰送给林姐姐,真真是独一无二的。”

宝钗笑道:“原来是这样,可见我们是没福气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