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2)

下人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卫若兰仍旧是一身家常衣裳,及至到了前厅,问有何事,果然是来求救的,当先那个婆子涕泪交集,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头,哀求道:“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有官爷来抄家,求兰大爷看在同姓同支的份上,救救我们太太和大爷!”

这婆子是卫太太的心腹陪房,在卫家仗着卫太太的势没少耀武扬威,卫若兰年幼时,她常在卫若兰跟前指桑骂槐,为人极是不堪。

卫若兰没有再听下去,淡淡地道:“谋逆大罪,常株连九族,今日圣上许我休假,亦有避嫌及接受调查之意,自顾尚且不暇,谈何救人?况豢养私兵之地恰是大太太名下在直隶的庄子,难道这叫无辜?来人,把他们送过去,交给查抄那边的差役,并将他们来找我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让他们看管好了,别再逃出几个人向别人家求救。”

长泰帝十分信任他,可是人言可畏,他和卫家太亲近了,兼他才平叛归来,虽然来回不过只花了大半个月,但是到底辛劳一趟,长泰帝索性给他放了一个月的假,等此事尘埃落定后再来上班,也免得那些人前来打搅他。

这件事卫若兰还没来得及告诉黛玉,就有卫家的下人上门了。

一共就三个下人,卫家亲兵将他们送交给正在封锁卫家的差役,总管此事的忠顺亲王嘻嘻一笑,摆手道:“回去告诉元芳,本王知道了,必然不会再出疏漏。”

事关明孝郡王和明悌郡王,长泰帝遂命忠顺亲王处理。

忠顺亲王和卫若兰素有交情,又得过长泰帝的意思,他在处置的时候都会使人递消息给卫若兰,令卫若兰不出门亦知所有事情。

之前卫若兰告诉黛玉的消息都是暗中查探所得,明面上审案不会被蒙蔽,所以等忠顺王顺着卫太太把案子调查清楚后,长泰帝当朝大骂明孝郡王其心可诛,骂得明孝郡王面无人色,涕泪交加,伏地辩解,说自己是无辜的,他并没有做出此事。

长泰帝当然知道他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但是别的事情上他却不无辜,若论结党营私当属明孝郡王为第一,此次中饱私囊的那些官员就和他有关,若不是他贪图赈灾的百万两银子,岂会让明悌郡王有可趁之机?

骂完明孝郡王,长泰帝又骂明悌郡王,折子砸到明悌郡王头上,立刻皮破血出。

明悌郡王伏地不语,他没料到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他行事那么谨慎,那么小心,甚至明孝郡王府管事都是在分府前安去的,后来都没有接触,命令都是弃儿传达,长泰帝是怎么查到的?难道就因为卫太太当初把庄子孝敬给自己?他明明已经安排一个管事假装中饱私囊,将庄子转卖给明孝郡王府管事的妻舅了。

没有地契本来是不能卖的,但是下人自有下人的手段,他们不需要地契,只需要在掌管的时候捞收成时的油水足矣,这样风险小。

长泰帝似乎料到了明悌郡王的心思,冷冷一笑,幸亏自己手底下有能人,不然肯定会被瞒过去。如今他正值壮年,深恨下面几个儿子眼错不见地盯着自己的皇位,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豢养私兵,今日养私兵,明日岂不是要发起宫变?

因此,借着谋逆大案,长泰帝将明孝郡王圈禁于府,紧接着废去明悌郡王的爵位,亦圈禁在府,至于他们手底下的人自然是逃脱不了,各有严惩。

整个长安城一片腥风血雨。

在前朝官员更替的时候,后宫亦不安稳,皇后早已奉旨将吴贵妃、齐淑妃二人禁足,只派两个新的小宫女和两个新的小太监服侍,原先在她们手底下的宫女太监统统带走审查,皇太后勃然大怒,亲自带人阻拦,最终被长泰帝请回。

皇子、宫妃尚且如此命运,其母族、妻族的下场可想而知。

黛玉和卫若兰从一开始就闭门不出,然而总是有人递帖子求见,卫若兰就带黛玉出了京城,径自往东郊的庄子小住,给自己留得一片清净。

无论外面是何等狂风骤雨,庄子里始终安静温馨。

卫大伯就是在这时候回京的,他守孝三年,吃足了苦头,但为了保住孝子名声,避免旁人提起老母因自己而死之事,不得不忍受,好容易除了服,卫大伯自然紧赶慢赶地回京,企图花心思再谋个出路,哪知道才进京就发现出了大事,堪称天崩地裂亦不为过。

卫太太和卫源夫妻都被抓了,正等候发落,卫大伯又怎会逃过?忠顺亲王本已派人去拿卫大伯了,大约是在路上错过了,以至于卫大伯平安抵达京城。

被投入大狱和卫源一室的时候,,卫大伯头一回感到后悔莫及。

他后悔了,后悔将人才出众的卫若兰过继给二弟,后悔留下卫源这个一无是处专门惹是生非的儿子,后悔不曾善待卫若兰导致自己出事卫若兰也不出面。

第153章

卫太太和卫源出事时,卫若兰避嫌不出面,一是母子二人牵扯进谋逆大案,长泰帝未曾株连九族已是格外宽厚,二是母子二人被收监后尚未发落,卫若兰自然不会替他们奔波找寻门路,只是命人打点了一下牢狱,令他们免受狱卒的欺凌,事实上就算有门路可走亦难减轻他们的罪过。然而,卫大伯出事卫若兰却没有像卫大伯自己心里想的那样置之不理。

当他和黛玉得知卫大伯的遭遇,立刻便收拾东西回家了。

冬日寒冷,狱中可想而知,黛玉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打点出四份东西,包括棉被、冬衣、炭火和吃食,她心细似发,又准备两个红泥小火炉和两把铜壶,以便卫大伯父子和卫太太婆媳在狱中使用热水,又叮嘱管家每日按时送饭菜与他们。

卫若兰一一检查过,亲自送到刑部大牢。

以他如今的地位,刑部大牢的狱卒十分奉承,如何会阻拦并加以为难?甚至在刑部大牢人满为患的情况下,给卫大伯父子和卫太太婆媳分别安排了单独的牢房,平时饮食亦不似别处那样糟烂。当然,如果没有卫若兰的打点,狱卒绝不会如此。

卫若兰被狱卒毕恭毕敬地迎进去,沿途各个牢房都挤满了人,个个蓬头垢面,满身狼狈,原本华丽富贵的绸缎衣裳皱巴巴的,沾满灰尘泥垢,佩饰多已不翼而飞。

卫若兰目不斜视地穿过过道,眼角余光颇看到一些熟人,诸如齐淑妃的娘家人、吴贵妃的娘家人、明孝郡王和明悌郡王的岳家人、卫源的岳家以及明孝、明悌两位郡王麾下的不少心腹如贾雨村傅全傅试之流,参与的没参与的平时为官做人哪个手里都不干净,皆被长泰帝查了个底朝天,男丁关押在此处,女眷们关押在女监,下场远较宁荣二府抄家时为惨。

几年前贾史王薛几家虽然抄家,但是长泰帝额外恩典,女眷们都是关押在府邸后院下人房中,不似此案中女眷悉数入狱,备受凌辱。

另外,女眷们在牢狱中无论是否遭受欺凌,在世人眼里都已是残花败柳。

卫若兰抵达卫大伯和卫源牢房门口,就听到卫大伯疾言厉色地数落卫太太和柳氏之过,又骂卫源其心可诛,竟趁自己不在家时做出这等辱没祖宗的十恶不赦之罪。

卫源耷拉着脑袋坐在角落里,不敢吭气,不敢出声,神情又是狼狈,又是后悔,可是比起卫若兰沿途中见到的那些人他显得光鲜多了,卫若兰派人送来给他的青绸棉衣裤上并没有明显脏污,仅仅是席地坐卧带来的灰尘。

卫大伯坐在粗木搭的床榻上,口沫横飞,正欲继续,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卫若兰,猛地站起身,他起得太急了,脚下一个踉跄,往前就要栽倒。

眼看他就要作五体投地之状了,卫若兰在狱卒的惊呼声中出现在卫大伯跟前将之扶起。

“元芳!”卫大伯激动不已,一把抓住卫若兰的手臂,“你快想办法把我救出去!这几年我在金陵结庐守孝,不理俗事,对京城中的事情一无所知,从来没有参与谋逆案!”

卫大伯因为守孝三年的缘故,身形本就比卫母仙逝前瘦削了几分,千里迢迢返回京城,尚未归家便先入狱,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担心前程,更觉清瘦憔悴,但是他毕竟从武,所以手劲很大,即使卫若兰武功高深,仍觉得手臂隐隐作痛。

不等卫若兰反应,卫大伯痛哭流涕地道:“元芳,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心里不忍二弟断嗣就同意他托梦之求将你过继出去。”

卫若兰听了这句话,竟形容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分不清是嘲讽,还是伤感。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出继的来龙去脉了,他分明只是传音入密,并且以卫成之名道出自己看中的人选,最终决定将自己过继并假借托梦把原因推到卫成头上的是卫大伯自己。

最让他觉得讽刺的事情是,从他有记忆以来,卫大伯头一回和他这般靠近,头一次在他跟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和言语,头一回认可他,哪怕这份真实和认可是求救,是想让自己助他脱离苦海,也比从前的冷淡强了十倍。

想到这里,卫若兰微微摇了摇头,卫大伯见状,以为他是拒绝了自己的恳求,心中不由得又慌又乱,慌乱中又涌出三丈怒火,厉声道:“虽说名义上我并不是你父亲,但从血脉而言,你是我的骨血,难道你竟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父遭受如此噩运而不闻不问?”人生在世,没有人不畏死,卫大伯怀着东山再起的心思回京,如何甘心受卫源连累?

卫若兰眉眼平淡,脸上没有一丝恼怒,亦没有反驳,而是吩咐跟过来的亲兵将棉被、冬衣、火炉、铜壶、炭火和吃食一一拿出来,该放榻上的放榻上,该放地上的放地上,该放桌上的放桌上,火盆里燃着上等木炭,不多时,寒冷的牢房里便多了几分暖意。

接着,卫若兰扶着卫大伯坐在榻上,又解下自己身上的新貂皮大氅给他披上系好,如此不急不缓的态度和行为愣是让卫大伯说不出一个字,瞪着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