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野,投降吧。”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努力一样,居高临下的立花宗茂突然开口了,“再抵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你为德川家尽忠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了。”
水野胜成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冷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在与水将头发粘起来的样子下显得格外诡异。
“你不必为大汉效力,投降之后接受监禁就行了。我可以饶恕你的性命,只要你接下来安分呆在这里就可以了。”立花宗茂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已经知道他将怎么回答了一样,“水野,别再固执了。”
“哈哈……哈哈……”水野胜成突然大笑了起来,“饶恕?你……你也配用这个词吗?你不过是汉寇手中的一个小卒一个走狗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谈饶恕我?你在汉寇面前摇尾乞怜,转头过来又跟我摆出这样的嘴脸,难道不是可笑吗?”
一听到他如此侮辱自己的主君,立花宗茂身边的几个亲信都勃然大怒,拿起刀来就想要给去了结这个老东西,但是立花宗茂却没有任何怒意,只是挥手制止了对方。
“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就算逞强又有什么用?我当年逞强去对抗德川家康,结果我得到了什么结果?颠沛流离十几年,最后只能跟他们摇尾乞怜……是啊,要说摇尾乞怜,我那时候就已经做了,又何必在乎再做一次?”他也微微苦笑了起来,“就连你,不也是身不由己?你奋不顾身……又有什么用?幕府可从派过一兵一卒来帮助你?”
“若不是你们投靠汉寇,反逆幕府,幕府又怎么可能落到如今的窘境?汉寇再怎么凶恶,毕竟是外来的猛兽,而你们却是日本内的毒虫!你们为了一己私利投靠汉寇,帮着他们来讨伐幕府,你们又有什么颜面立于天地之下!”在立花宗茂的注视之下,水野胜成毫无惧色,“你们现在还想让我和你们一样,对汉寇摇尾乞怜?休想!我宁可去死,也决不背叛神君,和你们这些狗贼同流合污!”
看来确实是没有希望了。
虽然明明早就知道这是注定的结果,但是立花宗茂仍旧还是叹了口气。
水野胜成的痛骂侮辱,并没有打动他或者激怒他,他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颠沛流离和生离死别,早已经让他心如槁木,再也不能为旁人所动。
英雄?狗贼?这些称谓,对他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又有几分区别?
他再度打量了水野胜成一眼,目光滑到了他手中的佩刀上,这把刀因为刚才激烈的战斗,已经多有破损。
他将手伸向怀中,然后慢慢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刀,接着用力一掷,扔到了水野胜成的面前。
“你总不会,嫌这把刀也脏吧。”
水野胜成一愣,然后慢慢地俯下身来,捡起了这把佩刀。
这把刀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制名刀,分量并不重,但是却让人能够感受到一种无言的杀伐之意。在雨水的冲刷当中,刀锋更加显得清光冷冽。
“好刀!”他忍不住低声赞许了一下。
用这把刀带自己离开人间,确实不算是辱没了吧。
他拿起刀来,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立花宗茂。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吧!我在地下等着你,那时候就没有什么大军来保护你了,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个厉害!”
接着,他别过头去,看着旁边的一个家臣。“你来给我介错!”
这个家臣马上点头,甚至感到与有荣焉。
接着,水野胜成一边大笑,一边直接坐到了地上。
然后,他拿着这把佩刀,慢慢地对准了自己的腹部。
立花宗茂仍旧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虽然他并不想看一个老朋友就这样离世,但是他必须,这是一种尊重,也是最后一点补偿歉疚的方式。
雨渐渐地停了下来,阴云慢慢变得稀薄,太阳的轮廓也好像渐渐地显现了出来。就在这时,水野胜成发出了一声大笑。
然后,就是刀锋刺入人体的沉闷轻响,水野胜成将刀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血光迸现,大量的血液留在了地上,几乎用肉眼就能感受到他的痛苦,然而他只是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将刀慢慢地往横划过,在腹部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很直,十分不错的一字切,要有极大的韧劲和忍耐,才能够将腹部划得这么漂亮吧。
在水野胜成划完了之后,紧接着,因他的命令而站在他后面的家臣大吼了一声,将自己佩刀重重地朝主君的头上砍去。势大力沉的一刀,直接就切断了水野胜成的头颅,让它滚落到了地上,沾上了他原本流下的鲜血。
立花宗茂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这种血腥的场面,他早年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了,他也曾以为,自己也将会有这么一天。
在为主君介错之后,这几位家臣也纷纷自杀,整个福山藩的战事也随之结束。
立花宗茂下了马,来到了水野胜成的遗体旁边,然后俯身翻向了他的袖口。
在多年前的那个纷乱时代当中,每位将领和大名在死前都会留下辞世之句,有些人因为战争吉凶未卜而把这些辞世句带在身边,水野胜成大概也不会例外。
果然,他找到了。
“雨云掩皓月,心湖雾朦胧,我将乘风去,归处空更空。”他毫无表情地念完,然后久久地站在了原地。
倒是没有再痛骂我们一番呢。
只是,到了那里,真的能够一切都化为虚空吗?
“厚葬了他们吧。”良久之后,他留下了这个命令,骑上马回到了大军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