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整个小花厅安静下来,除了林沁还在叽叽咕咕和罗简说话,别的人都不作声了。
就是林沁也觉得不对劲,停下来瞅了瞅,她冲罗简吐吐舌,“舅舅,我去找外祖父。”自罗简怀里跟小猴子似的滑下来,一溜烟儿跑到晋江侯面前,手脚并用,利利落落的便攀到了他膝上,整套动作娴熟之极,如行云流水一般。
对于林家人来说,这不过是林沁的日常,可罗家众人看在眼里,惊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外祖父你说,你说,我听着呢。”林沁小脸蛋上满是殷勤之色。
晋江侯低头看了看,见她不安生的动来动去,便伸出胳膊圈住了她,省得她一个不小心会掉下去。
“今天这宴席有三重意思。”晋江侯圈住林沁,缓缓开了口,声音苍老又低沉,“一则是我的接风宴,二则是林姑爷一家的接风宴,三则……”他声音本就缓慢,到这里更慢了,深深看了罗箴一眼,道:“是老二的饯行宴,他明日便要启程到西北,为国戍边。”
“啊?”罗家众人张大了嘴巴。
“咣当”一声,罗箴本是捧着酒杯要给晋江侯劝酒的,这时酒杯却失手落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他还谋划着要让晋江侯改主意呢……
“罗家五兄弟,老五从文,自己考了科举,现在成都为经历;老三和老四这些年来一直跟着我在边关,成年累月不得和妻儿团聚,却也立下不少战功,为祖宗争光,为妻儿挣下封诰。”晋江侯今天话还是挺多的,心平气和的说道:“老大今后会继承晋江侯府,老二的前程还要靠自己去奔,故此他决意从军,一则为国效力,二则搏个封妻荫子。”
“文礼,文祒,文祥,去向你们的父亲敬酒,祝他早日杀敌立功,凯旋归来。”晋江侯命令。
罗文礼、罗文祒心中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不乐意,可是不敢违背晋江侯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敬酒,“父亲,祝您大杀四方,名扬四海。”罗箴的庶出儿子罗文祥也战战兢兢的过去了,“父亲,孩儿敬酒。”
晋江侯又命罗文祄、罗文祎、罗文祉等人也来敬酒。
眼看一杯接一杯的送行酒要喝下,罗箴不走也是不成的了。
萧氏愤怒已极,亲生儿子要离开京城、离开她的苦恼,再加上罗简对她的欺骗,这一切都让她失去了理智,亲手揭开了自己一直戴着的那层面纱,“侯爷,罗简和罗箴是亲兄弟,为什么罗箴要去西北戍边,罗简却可以在京城养尊处优、无所事事?”
她扮演了这么多年的好继母,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真面目。
“对啊,为什么大伯父可以?”罗文蔚也愤愤不平的嚷道。
她已经忍了很久了,想说而又不敢说,萧氏这一开口,她便来了精神,跟着摇旗呐喊。
林沁自自在在偎依在晋江侯怀里,好奇看着萧氏,小脸蛋天真无邪。
罗纾想要出去为大哥说话,却被林枫拉住了,“夫人,罗家的家务事,咱们林家人不好开口。”示意罗纾不要硬出头。罗纾素知林枫虑事比自己周到,处事比自己得体,听他的总是没错的,便暂时忍下这口气,一言不发。
林枫冲林沁招招手。
林沁嘻笑,“爹爹叫我呢。”小手卖力的拨开晋江侯,“我爹叫我。”从晋江侯身上滑下来,欢快的跑向林枫,林枫蹲下身子揽过她,小声和她说了几句话,林沁连连点着小脑袋,“好,我去哄舅舅。”离开父亲,到了罗简身边,牵牵他的衣角,仰起小脸冲他笑得很甜蜜。
罗简本是神色暗然,见了林沁的笑脸,却觉心中一暖,伸手把林沁抱了起来。林沁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安慰的说道:“舅舅别伤心,有我呢,我说你,我管你。”明明是稚气的孩子话,却显着很懂事的样子,罗简感动的不行。
晋江侯目光如电,萧氏虽然正在气头上,也被他看的心中一寒。
“长子和次子总是不一样的。”晋江侯淡淡说道。
“长子和次子,不一样都是侯爷亲生的么。”萧氏凄然。
“老三老四一样是我亲生的,已在边关苦战多年。”晋江侯半分不为所动。
晋江侯有三个庶出儿子,老三罗笠,老四罗笛,老五罗筇,罗筇从小对刀枪、兵法毫无兴趣,喜欢吟诗作赋,便走了科举的路子,中进士之后外放做了文官,罗笠和罗笛自从十二三岁起便跟着晋江侯去了边关,现在一个是奋威将军,一个是振威将军。
晋江侯府的家务事也算是与众不同。因为太夫人和萧氏溺爱,两个嫡出的儿子罗简和罗箴一直无所事事,一事无成,倒是庶出的三个因为打小没人疼没人宠,知道凡事都要靠自己,也就咬着牙埋头苦干,不等着天上掉馅饼了。
“箴儿和老三老四能一样么?”萧氏气得声音都颤了。
罗笠和罗笛的生母出身都不高,拿她亲生的儿子和庶出儿子同样看待,萧氏怒不可遏。
“老二和老大能一样么?”晋江侯寸步不让。
萧氏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什么?我儿子不能和萧滢的儿子比?我才是萧家最尊贵的姑娘啊,萧滢给我提鞋都不配……
罗箴和罗绬见她眼神恍惚,神态不对,慌忙过来扶住她。罗箴畏惧晋江侯,只敢安慰萧氏,不敢指责什么,罗绬却自恃是相府儿媳,又是康王未来的岳母,觉得自己在晋江侯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滴泪道:“父亲,母亲这些年来为您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当着满堂儿孙的面,您怎能让她下她的面子?这让她往后还怎么主持侯府中馈啊。”见萧氏脸色如白纸一般,心痛不已,“您看看,她都气成什么样了?多年夫妻,难道您对她便没有丝毫情份么?”
罗绬以为自己是在替萧氏说话,却不知她的话却像利刃一样,将萧氏刺得遍体鳞伤。
萧氏自视甚高,却在年纪老大时嫁给晋江侯做了继室,这对于她来说已是很尴尬的事了。她这样的绝世美人、才女却得不到晋江侯的爱慕、依恋,晋江侯和她做了数十年的夫妻,对她却无夫妻情意,这让她情何以堪呢。
堂妹萧滢在娘家只是她的陪衬,她嫁过来之后却不能将萧滢留下的痕迹一股脑抹除,让晋江侯一心一意只爱重她,将萧滢和萧滢留下的儿女抛诸脑后,真是太失败了。
萧氏只觉得气往上涌,如果不是当着众人的面,这会儿她恐怕又是一口鲜血要喷出来了。
罗箴、罗绬以及罗文礼、罗文蔚等人都为萧氏抱起不平。
晋江侯面沉似水。
沈明婤也很害怕晋江侯,虽然很羡慕林沁在晋江侯怀里那舒服自在的样子,她也只敢远远的看着,只敢一个人小声嘀咕,“我也是外孙女呀。”却不敢真的过去跟晋江侯说。
沈明婳忖度一下,莲步姗姗走过去,柔声说道:“外祖父,外祖母只有二舅舅这么一位亲生儿子,一下子要远赴西北,她老人家哪能吃得消呢?婳儿斗胆,可否求外祖父宽延数日,让二舅舅过几天再起程?”
她比罗箴等人就聪明的多了,并没说不去西北,只说为了安慰萧氏,要让罗箴晚几天走。
这个要求很委婉,而且听起来相当合理。
林沁忽闪着大眼睛,天真可爱,“过几天?到底几天呀。”
沈明婳不由的暗暗咬牙。
晋江侯直视罗箴,目光如刀,“时不我代,你明日辰时起程,片刻也不许耽搁。若敢随意延迟……”他抬起手,以掌作刀,将身旁的桌案一角硬生生砍了下来,“便和它一样!”
罗箴腿一软,跪了下来,“是,父亲。”
萧氏等人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