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们真的是在说正经事。我正想告诉您呢。”高元煜冲着太子献殷勤。
太子笑了笑,“回去说。”这里还是罗文礼的家,虽然有太子的侍卫四处把守,到底不是说话之处。高元煜忙答应,“是,大哥。”转过身便冲林昙陪笑脸,“姐姐,我前日得了件有趣的玩器,小阿昰一定很喜欢。正说要给小阿昰送过去呢。”林昙微笑,“多谢你惦记着。”太子却心情很好的打趣他,“阿煜,大哥要谢谢你,没有叫我姐夫。”高元煜脸腾的一下了就红了,不好意思的低头看脚,“大哥,大嫂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啊。”太子拍拍他的肩,“很好,这个马屁拍的不错。”高元煜脸更红,晋江侯忍俊不禁。
林沁头埋到了姐姐怀里。
林昙怜爱的揽着妹妹,冲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微笑对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好,不说了。”
大家都笑,一起去了晋江侯府。因为罗文礼就在晋江侯府后头的小巷里住着,其实离的很近,走不多时,也就到了。
高元煜当着太子和晋江侯的面是很老实的,一点不敢隐瞒,把所听到、看到的事说了说,也把自己的打算说清楚了,“……迟早要对付沈家,不如干脆利落,一回打死,令其永世不得翻身。”太子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动,晋江侯苦笑,“我是最不会替女儿挑夫婿的父亲了,竟睁着眼睛把阿绬嫁到了沈家……”他长长叹息一声,喃喃道:“好在她只有两个女儿……”
晋江侯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身经百战、临危不惧的他手竟然微微发抖。
林昙和林沁均是心中恻然。
太子温热宽宽的手掌按在老侯爷的手上,神色诚挚,“外祖父,您老人家肯定也知道,自打我知道郑氏是害了阿昙和大舅兄的直接指使人,我便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沈家了。”晋江侯暗然,“我明白。”
“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啊?”林沁不解。
林昙轻轻为她掠了掠鬓发,“阿沁,过些时日你便明白了。”
林沁不再多问,乖巧的点头。
太子、晋江侯和高元煜商量了许久。林昙镇静的在旁听着,林沁靠在她身边,少有的安静。
沈相府多了位人到中年、相貌和沈相有几分相似的幕僚,名叫沈思清。因为他和沈相眉眼间有些相似,又同样姓沈,相府的幕僚、师爷们未免对他很是好奇,“这人来历不明,一入府便这般被看重,很是少见呢。”“这人怎地也姓沈?看相爷的意思对他还很是爱重,与众不同。”渐渐的便有流言,说沈思清是沈相在外流落多年的亲生儿子。这流言传到郑氏耳中,她还跟沈相闹过一回,沈相不悦,“空穴来风的胡话,你也相信!”拂袖而去。
不过,他对沈思清确实是另眼相看的。这一点,有目共睹。
书房里,温文尔雅的沈思清站在榻前,沉默不语。沈相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沈思清晒然道:“我外祖父一家人因你而死,只有我和我母亲侥幸逃得性命。若不是因为这个,我寻你做甚?来找死么?”沈相有些尴尬,低声道:“清儿,为父当年也是逼于无奈,不是有心要……唉,难道你以为我心中不愧疚么?这些年来,我每每念及你母亲和你,觉都睡不安稳……”沈思清不愿看他,闭上了眼睛。
“清儿,你真的……?”沈相还是有些迟疑。
沈思清睁开眼睛,缓缓道:“我有一回躺在山石上睡着了,睡梦中被农夫的惊叫声吓醒,那农夫指着我安眠之处惊呼,‘一条龙,一条龙,一条盘着的龙!’我当时以为他是有病,说胡话,并没放在心上。可是前些时日我路过浣泉山庄,孙庄主也看见过一回,我才当了真。”
沈相一惊。
浣泉山庄很有名,庄主孙承宗是一代武学大师,虽然不曾入仕,武将之中却有多人是他的弟子。这个人眼光很毒,若他看到过,那就令人不得等闲视之了。
沈思清皱眉,“我虽当了真,可是想来想去,我一介平民百姓,如何能有这个福份?除非……”他思索着看了沈相一眼,眼神满满都是疑惑,“除非……可是不像啊,你这些年来只不过是丞相而已,而且这几年越来越不行,就要被赶下相位,仓惶离京了……”
沈相沉下脸,“谁说我要被赶下相位?”沈思清淡淡一笑,“说这话的人多了,哪能一一细数。难道这话不是真的么?朝事现在多归太子处置,我还听说皇上有意传位给太子,他做太上皇,到时候太子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还用得着你么?”沈相大惊失色,“传位给太子?太上皇?这些你从哪里听说的?”沈思清一笑,“说了你也不信。”沈相目光锐利盯着他,一定要他说个清楚明白。
沈思清拿出龟壳卜了一卦,细细看过,道:“尽在卦像之中。”
沈相感慨,“原来你也善占卜。”
他好像想起了某位善于占卜的人,脸上现出怀念之色。
沈思清目光掠过他的脸庞,淡淡道:“我言尽于此,信或不信,全在于你。我如今家破人亡,人世间只剩得一个你罢了。若有一场大富贵降到我身上,自是欣喜若狂,若这场富贵不是我的,只当我做了个梦吧。”说着,他随意的冲沈相拱了拱手,回去安歇了。
沈相心中对他怀着歉疚之意,也就不挑剔他是否讲礼貌了。
这晚沈相在书房中独自一人长吁短叹,思前想后,夜深了,还不肯就寝。反正是睡不着,他索性自己打着灯笼,连仆从也不带,去了沈思清的住处。
沈思清在阁中高卧,沈相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身影,便往前走过去了。他还没来到跟前,只见前方出现一道光亮,沈思清躺着的地方一片漆黑,身体上方却出现一条金龙,张牙舞爪,形状可怖。
沈相看了片刻,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等到沈相悠悠醒转,眼前却是沈思清带着不满的脸庞,“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扰人清梦。”沈相颤抖着伸出双手,“清儿,清儿……”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条金龙,心中一阵亢奋。眼前这是他的儿子呢,他儿子是这样的身份,他定然也是贵不可言!
沈思清却没跟他多说什么,打了个呵欠,“困了,睡觉。”扔下他走了。
沈相一个人脚步蹒跚的回去,一路上多少回仰头看天,笑出声来。
过了没几天,皇帝便流露出年老体衰、想要传位给太子做太上皇的意思,沈相大惊,痛哭流涕的俯伏哀求,“陛下,不可啊,太子还年轻,国事还仰仗您做主!”皇帝笑了,笑容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之意,“朕已是操劳了三十多年,还不够么?朕如今老了,太子却是年富力强,以后有军国要务,由太子裁决即可。”沈相一阵阵肝儿颤。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若是登基,他这丞相还能再当下去么?做梦。
沈明婳捧着大肚子来找过他,告诉他,“已找老成大夫给看过了,这是个男孩儿。祖父,您若能把这个孩子扶上位,将来这天下还不是您的么?”沈相冷着脸,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把沈明婳打发走了。不过,临走时沈相又把她叫了回来,“婳儿,安心养胎。”
康王在潦倒多年之后也终于学聪明了,对着沈相信誓旦旦,“一旦本王得了志,祖父您便是国之栋梁。一日为相,终生为相。”康王这话说的含蓄,沈相矜持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沈相深夜还在书房独自读书,他隋文帝杨坚的生平事迹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杨坚不就是以外戚的身份把持了北周的朝政,之后趁机篡夺北周,建立了隋朝,成为青史留名的隋文帝么?
“杨坚能,何以见得我便不能?”沈相合上书本,自得的一笑。
一个人若是利欲熏心,便会丧失理智。皇帝身体日渐不好,在宫中养病,政事悉数委了太子处置,又屡次想传位给太子,自己退位做太上皇,眼看着太子就要登基,再不动手便晚了,沈相和康王、冯国胜等人终于一拍即合,决意带兵逼宫。
因太子得势之后对郑皇后的娘家荣国公府颇为严厉,处置了好几起荣国公府仗势欺人之事,荣国公对太子也很不满。荣国公和沈家、冯家都是姻亲,沈相和冯国胜都去联络过他,荣国公很是犹豫,“陛下待郑家不薄,将来太子就算登了基,也不好太为难郑家的吧?”夺宫是件大事,荣国公还真没这个胆子。不过,随着皇帝的信任和放权,太子气焰逼人,对郑家没有丝毫的优待,异常刻薄,荣国公也有些恼了,“真让你登了基,我郑家还有活路么?”心思便有些活动了。
沈思清立了大功。他和太子妃林昙最信任的寒大夫是昔日相识,便借着到齐王府拜访寒大夫的机会在太子和太子妃日常饮水的井水中下了毒。这口井所产之水异常甘美,是太子和太子妃专用的,若不是因为寒大夫,沈思清也接近不了这口水井。
太子和太子妃一齐中了毒。
皇帝本就身体不好,听到这个消息,一着急,病势越发沉重。
如果太子和太子妃真是毒发不治,那倒也算了。因为太子一死,康王便是皇帝最年长的儿子,理所应当继承皇位。可是太子身边有寒大夫,她真是位神医,竟然把太子和太子妃的命救回来了。假以时日,太子便可以全愈。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沈相拍案而起。
这真是绝好的机会了。太子中毒,皇帝病重,这时候起兵夺宫,先让康王即了位,之后要杀太子、要号令各地方,不都是顺理成章之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