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看到慕瑛站在慕微身边,总感觉她会对自己的明珠不利,故此总不希望她还呆在慕府,当她在慕府的时候,他便尽量不去后院,因为不想看见她,不想让自己心中的恨意更深。
就这样一日日的,他对于慕瑛,已经没有了父亲对女儿的关爱,他只当她是一个陌生人,不过因着她顶着慕家这个姓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也不希望慕瑛过得不好,免得连累了慕家。
今日赫连铖提出要以皇后之礼来迎娶慕瑛,慕华寅是没什么感觉的,在他心里,赫连铖迎娶谁都与他并无关系——他的掌上明珠年纪还小,不到做皇后的时候,即便是到了那般年纪,他也舍不得让她进宫受苦——宫里岂是好呆的地方?他宁愿慕微嫁个配得她上的如意郎君,上边没有婆婆压制,身旁没有姬妾通房让她心累,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这也就够了。
“皇上。”慕华寅抱着朝笏弯腰道:“老臣惶恐,还请皇上三思。”
既然小皇上打定了主意要娶自己的长女,那自己且把身段放低些 ,让大家觉得他谦恭有礼,不是那飞扬跋扈的人——慕华寅深知赫连铖的个性,他打定了主意便不会改,自己等着做国丈便是。
“皇上,你看,便是慕大司马自己也推让呢。”高时伸手指着慕华寅,振振有词:“皇上,你千万不能将礼制放到一旁而不顾!”
赫连铖没有出声,望着那跪了一地的朝臣,再看看捧了朝笏站在那里的慕华寅,一种不满的情绪慢慢的从心底里钻了出来。
凭什么,满朝文武都跪在地上请他三思,而慕华寅却是站在那里没有弯下膝盖!他有什么资格与众不同?他是自己的臣子,当然要跪在他面前,跟众人一样,毕恭毕敬,可他为何还直挺挺的站着?
他以为慕瑛进了宫,他便是国丈了,就要更加颐指气使了?赫连铖咬着牙看了慕华寅好半日,方才缓缓道:“众位爱卿,你们都弄错朕的意思了,朕说要以皇后之礼迎慕大司马的长女进宫,可并未说就让她做皇后,立后之事,且往后推。”
群臣听了这话,方才舒了一口气:“皇上圣明!”
唯有高时犹然在絮絮叨叨个不住:“皇上,这皇后之礼也不可哇!纳个绵福哪用得着这般隆重?随便送几样礼到大司马府,用马车将她接进宫便是。”
赫连铖脸一沉:“虽不是娶皇后,但排场却不能少,朕意已决,无须多言,若再有议论此事者,降职三级,扣除一年俸禄!”
听了这话,再看看赫连铖那黑压压的脸,高时打了个哆嗦,皇上这是怎么了?他说的话可都是有理有据,为何他这般听不进劝告?他摸了摸雪白的胡须,正准备再说,旁边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高大人,快些回列罢。”
江六站在龙椅之侧,眼见着高时似乎还要犯倔,赶忙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各位大人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启奏皇上?”这位太史令大人也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皇上分明就已经退了一步,他还想要怎么样?
太傅大人力劝皇上还说得过去,毕竟他那孙女儿是赫连铖的中式,可这太史令高时又没有女儿孙女在宫里做绵福,这般着急作甚?皇上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弄得皇上心情焦躁了,一道圣旨下来,革职还是小事,不要将老命给丢了便好。
有聪明的人听着江六这话,明白是想要将话题转移开,免得高时触了赫连铖的逆鳞,一步跨了出来:“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高时张张嘴,话终究没有出口。
这事情就如此平息了,等着朝会以后,秦王与礼部尚书去了文英殿,请示该花多少银子——他们可不能空着手板办事,怎么着也不能自掏腰包替皇上纳绵福不是?还要以皇后之礼,也不知道该要多少银子才好。
“三百万两银子不知可够?”赫连铖眉宇间有压抑不下的欢喜:“你们将礼仪官给朕找过来,一起商议下该怎么办,无论如何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三百万两银子?秦王与礼部尚书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第 169 章 意欲结交情(三)
大虞这些年多征收了赋税,看起来国库比以前要丰实些,可是朝臣们都知道,其实不是看起来那样,国库里的银子真的不多。
这两年用在军费上的开支实在有些多,赫连铖好武,每年征兵的人数越来越多,军需不急也要得多,特别是去年开始跟西南各部打仗,那银子更是同流水一般,哗啦啦的倒在了行军路上。
西南各部很久没有交岁贡,这也是国库的损失,今年嫁了公主去南燕,陪嫁极尽奢华,也让户部尚书叫苦不堪,现儿……秦王的眉毛都要打了结,不过是纳个绵福,要花三百万两银子,这也太多了些。
前边四位绵福,好像都没这排场,即便是宇文中式进宫的时候,也不过是太后娘娘一道懿旨,赞她娴静温婉,然后赏赐了宇文府黄金千两,珍珠宝贝若干,绢帛三百匹罢了。
这些能花多少银子?可这次……他看了看礼部尚书,有些为难,这样一来,不知道宇文太傅、大司农、兵部尚书、光禄大夫这几位会怎么想。
“怎么了?三百万两银子实在不算多,朕还嫌少了呢。”赫连铖全然没有理会秦王的苦瓜脸,只是兴致勃勃的提笔写要用到的:“聘礼银子一百万两,不能给慕华寅,要亲手交到慕大小姐手上……”
这百万两银子若是到了慕华寅手上,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拿了来收买人心招兵买马,当然只能给他的瑛瑛了。赫连铖用笔在砚池里点了点,写上了第一条。
“皇上,此番不是迎娶,乃是纳绵福,不用聘礼银子。”礼部尚书忍不住想纠正赫连铖的错处,怎么能用聘礼两字呢,慕大小姐只是进宫做绵福的罢了。
“谁说是纳绵福?朕要封她为昭仪。”赫连铖将笔搁下,一脸不快:“你们说立后之事要等朕有了皇子以后再说,那便推后就是,可朕想封个昭仪,跟你们该没什么关系了罢?这是朕的私家事,给个分位,莫非还要问过你们?”
礼部尚书身子一颤:“微臣不敢!”
大虞旧制,昭仪的分位仅次于皇后,若是立了昭仪,那边跟皇后也相去不远了,看起来皇上是十分中意这位慕大小姐呢。礼部尚书弯着腰不敢抬头,想着市井间的传言,皇上为了惩罚一位不小心摔伤了慕大小姐的羽林子,竟将他千刀万剐,他心里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自己还是顺着皇上一点罢,免得自己下场惨烈。
“既然不敢,就按着朕的意思来。”赫连铖唰唰唰的写下了几行字,拿起来看了又看,然后将那张纸交给秦王:“皇叔,你们拿了去户部支取银子,跟司礼监好生商议,看看着迎娶之事究竟该怎么办才显得隆重,反正十月初十之前一定要将所有的事情办稳妥。”
秦王捧着那张纸,战战兢兢:“老臣遵旨。”
很快,皇上要迎慕大小姐进宫的消息便举国皆知,司珍局里的能工巧匠们开始忙碌了起来,用尽最好的珍珠玉石为这位即将进宫的慕昭仪打造首饰,司礼监的人按照赫连铖的吩咐精心将那日的行程拟定出来,开始将任务分了下去,反复模拟,不能出现斑点闪失。
大虞的民众也受了恩惠,皇上下旨,为了表示举国同庆,今年的赋税减免一半,大赦天下,就连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都赦免了死刑,改为流放,一般的罪人皆可在十月初十以后释放回家,重新生活。
“皇上这样做,是在给慕大小姐积福分哪!看起来这位慕大小姐确实是有福之人,还没进宫便得了这般宠爱!”京城的街头巷尾,纷纷在议论着皇上要迎慕大小姐进宫为昭仪的事情:“这可了不得,若是以后生了个皇长子,只怕皇后的宝座就在眼前了。”
“唉,生了皇长子又如何?要是被立为太子,那才是可惜呢。”有人露出一抹不忍之色:“怎么来说,慕大小姐都是京城第一美人,就是这般子贵母死,也太惨了些……”
大家忽然想到了这事,个个闭嘴,不再出声。
“嗐,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毕竟要是她儿子被立为太子,以后她每年都能稳稳当当受香火呢,生母皇太后与圣母皇太后这名号可都是她一个人的了。”有人摇头晃脑:“这慕家百年基业,少不得又能再延绵一百年呢。”
作为一个女子,不就是为自己家族天光增彩的?若能做到这样,便是她死了又如何,族谱上肯定会记下她的丰功伟绩。
“哼,你这话也是说得可笑,大虞到现在哪里有什么生母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都是一个人的?我觉得皇上肯定会立别人生的皇子为太子,然后将他抱过来给慕大小姐养着,你瞧瞧咱们的太后娘娘,可不就是这般?”有人大声反驳着前边那个人的话:“我看着现在不也挺好,皇上对太后娘娘甚是尊敬,太后娘娘的儿子被封为太原王,灵慧公主出阁的时候,你看皇上赐下的东西,可真是让人看花了眼,这不还都是皇上念着太后娘娘的抚养之情,一心想着要报答她呢?”
“那也是太后娘娘该得的,太后娘娘这般宅心仁厚,极力辅佐皇上,这才让大虞国泰民安,你看看,太后娘娘退回深宫以后……”那人说到此处,四周望了望,不在说话。
“这都是皇上的私家事,咱们说再多也没意思,只不过托这位慕大小姐的福气,咱们今年赋税要少收一半,可不是件大喜事?”
“可不是?”众人纷纷点头:“咱们看在银子份上,也该给皇上与慕大小姐到菩萨面前烧几柱香才是,愿菩萨保佑他们两人恩恩爱爱天长地久。”
京城里热闹,慕府更是热闹。
慕瑛毁府是八月十六,那日下午便得了消息,皇上要她入宫为昭仪,并且是以皇后之礼来娶她。圣旨一到慕府,顿时院子里就不平静了,丫鬟婆子们看着慕瑛的眼神都不一样:“大小姐要进宫的那个晚上,天上紫微星动,都说要出贵人,可不正应验了这句话?”
慕老夫人手里捻着佛珠转个不停,脸上只是微微带笑,可心中却是欢喜得很,看着皇上这架势,是格外宠爱瑛丫头了,以后自家儿子可能要少受皇上的猜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