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1 / 2)

百分之九十生活在亚默南的人都有比安叙更好的忍耐力,她虽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也算多灾多难,可没有一次真正尝到落在她身上的疼痛。在自己的世界也差不多,安叙是个和平年代和平地区出生的孩子,没被打过也没和人打过架,没遇到过意外事故,没病没灾不痛经,最严重的伤是被书页划破手指。将她看做这样一个普通人,她的狼狈完全可以理解。

但对此一无所知的其他人,会这么想吗?

克里斯一剑抡在了无形之墙上,莉迪亚也在攻击阻碍着他们的东西。他们眼中充满了关切和担忧,这两个亚默南最熟悉安叙的人从未见过她如此痛苦,他们都心急如焚,想把安叙从未知的可怕折磨中救出来。

但是,他们善意的目光落在安叙身上,却像两道带刺的鞭子,让安叙的面孔完全失去了血色。

因为疼痛——比安娜遭遇过的各种事件程度轻很多,不是因为反抗教廷,也不是因为保卫人类与邪恶方作战,只是自己摔下来的疼痛——狼狈不堪,发出惨叫,甚至哭了出来的人,是谁?

安娜.苏利文勇往直前,安叙时常犹豫。

安娜.苏利文毫无畏惧,安叙怕痛也怕死。

安娜.苏利文强大,英明,坚强;安叙弱小,不算聪明,比起前者,几乎算得上软弱。

“真实的某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有说要在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最真实,但如果在梦中,而且知道自己在做梦的话,那就像玩一个游戏,有时做出选项只是因为“顺手”这种荒诞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形成的“某个人”,和现实生活中的这个人相比完全不同,就像你不能断定游戏里选择善良阵营的就是大英雄,选择邪恶阵营的就是大魔王一样。

觉得自己在做梦的安,和真实的安叙是不同的。

安叙突然发现,“自己”不存在。

她不再是安叙,她想不起来曾经的安叙长得什么样。以前的记忆没有在亚默南的生活来得鲜活,比起得到过目不忘能力后几乎记住每一个细节的日子,此前平淡的过去已经褪色,模糊得像几十年前的老磁带。她再也无法回到她的故乡,见不到认识安叙的人。

她也不是安娜.苏利文,这具好看的身体是别人的,名字和姓氏是别人的,身份和地位是别人的。她的金手指来自安娜的拼命一搏,而后安娜自己死了,她想求得的东西——家人的认可,力量,家族——要么被她鸠占鹊巢,要么被她轻易毁掉。

她不是雷霆女王,不是安娜公爵,不是神眷者。信仰她的人信仰着一个扮演出来的假象,爱戴她的人敬爱着一个承担不起责任的懦夫,而算得上认识她的人们,他们认识的人,真的是她吗?

还是她扮演的那个帅气的角色,那个她不曾是、也不会成为的,不存在的人?

莉迪亚在呼唤的人是她吗?克里斯担心的人是她吗?她爱着的人,爱着她的什么?爱着的是谁?那个世界再也回不去了,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喜欢强大华美的外壳下真实丑陋的她自己,一个穿越者,身份窃取者,角色扮演者,骗子。他们不需要她,乃至不认识她。

脱掉了这个壳,她是谁?

她还剩下什么?

安叙体内有足以治愈她自己的力量,对她而言,摔伤看起来再严重,也只是随手可以治愈的小伤。可惜,她甚至连治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强大的力量桀骜不驯,更别说一大部分还是从巨鸟身上掠夺来的。安叙靠着坚不可摧的自信和抑制力捋顺了体内的力量,好让其按部就班地运行。但在这强烈的动摇下,她一手镇压的能量就像窥见主人弱点的魔鬼,骤然失控了。

安叙没法控制住,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呢?体内的所有能量乱成一团,狂暴地冲击着每一条经脉,倘若熬不过,安叙就会自己死掉。

但诺亚已经不想等了。

他在浑身痉挛着的同胞身边停下,点了点她的额头,便有个光点出现在她胸口,在心脏的位置闪烁。

“身边没有人当帮手可真麻烦呀。”诺亚叹息道,忽然抬起头,看向被挡在另一边的两个人。克里斯和莉迪亚依然不死心地冲击着壁垒,诺亚看着其中的苦修士,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来吧,天使。”诺亚说,“用你的匕首,替我把神的碎片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