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施延昌回来,自张氏之口知道施清如已经顺利过了第一关,也是松了一口气,笑着与张氏道:“都知道柳少监是韩公公跟前儿最得用的,自然也是最知道韩公公心意喜好的,他既觉得清如好,那韩公公肯定至少也会有七八成觉得清如好,咱们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张氏笑着点头:“大哥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接下来柳少监还有其他人选要看,焉知不会有与咱们清如一样好,甚至更好的?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施延昌皱眉道:“这倒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是得让大舅兄多注意柳少监的动静,这些日子也得继续给清如进补,衣裳首饰都要上好的,什么胭脂水粉也得最好的,务必让她以最好的状态见韩公公第一面。”
张氏道:“老爷放心,这些我都理会得。只是有一点,我这些日子冷眼瞧着,清如着实是个有主见的,据丫头们说来,还识文断字,写得一笔好簪花小楷,也不知道这些年老太太与二弟妹都是怎么教养的她,想来很费了一番功夫吧?她既这般出挑有主见,只怕将来知道了是要去韩公公身边,不会配合,甚至会记恨上咱们,那将来……可于咱们着实不利啊,老爷看该如何是好?”
那日回来她便要着手解决这事儿的,谁知道回来便生了那么大一场气,又担心万一施清如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她不是白费力气了?
便没有安排教养嬷嬷去听雨楼,如今却是再拖延不得了。
施延昌与施清如有言在先,倒不是很担心她将来不配合,他对张氏也是有一定了解的,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必定已有想法了,因道:“那太太觉着该如何是好?”
张氏便把那日常宁伯与她说的话原样学了一遍,“……所以我想让李妈妈去听雨楼伺候,若是伺候得清如满意了,将来便让她和玉秀水秀一起跟了清如去提督府。”
施延昌却不敢就此应下张氏的话,只道:“我明日回来后,去听雨楼先问问清如自己的意思吧,如今柳少监已见过她了,她又有主见,万一因此闹得不愉快,岂非不美?不过太太也别担心,我总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不敢不孝的;还有一点,我听娘说过,她曾在她娘的坟前起誓,一定会让我将来同意记一个儿子到她娘名下,并改姓祝,以继承祝家的香火,所以她将来便是得了势,也应当轻易不会与我们不愉快的,何况太太方才说的极是,等她以后知道了娘家的重要性,自然就会更乖了。”
张氏闻言,眉头稍展,“那就好,只要有所求,便不用太担心。”
只要施清如有所求,便有了软肋,将来再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后,她肯定会更乖。
倒是施延昌,还以为他多疼施清如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不过话说回来,若施延昌真对施清如有半分疼爱,也不会对她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她如今也不会出现在京城了,——既然当亲爹都不心疼愧疚,她当然更犯不着心疼愧疚了!
施延昌点头道:“总归明晚再说这事儿吧,时辰不早了,太太,不如我们早些歇了吧?”
说着,伸手抚上了张氏的耳垂,意图很明显。
张氏却拉开了他的手,低声道:“我今儿身上有些不痛快,老爷还是去碧玉屋里歇息吧。”
施延昌就皱起了眉头,他记得张氏的小日子才走不久啊……这下可好,他还说待会儿等伺候得张氏高兴了,再向她开口,她自然也就无有不应了。
只得笑道:“那我去书房睡吧。对了太太,后日我休沐,你看我们要不要带了爹娘去拜访一下亲家?到底爹娘远道而来,这也是应有的礼数。我的意思,中午我们在伯府用过午膳后,下午便带了爹娘四处逛逛,买些新鲜的小玩意儿给他们解闷儿,说来他们进京也有这么些日子了,却连门都没出过,也着实憋坏了,等下午逛完了,晚膳咱们索性也在外面用了,再回来,太太意下如何?”
至于施二老爷,知道张氏厌恶他,施延昌直接提都不提,反正他如今伤还没好,原也出不得门,就让他跟他那个丫头混去吧!
第六十七章 焦头烂额
不想张氏却是淡淡道:“我母亲这些日子身上有些不大痛快,大哥大嫂忙着蓉姐儿出阁的事,也是诸事缠身,怕是都抽不出空来款待亲家,还是等大家都忙过了这阵子,咱们所谋的大事也成了,再说此事吧。”
哼,他不怕那对老不修丢他的脸,她还怕丢她的脸呢,回头去了伯府,也跟在他们家一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样儿,说话做事吃饭都粗俗不堪,全无规矩礼仪可言,只会让人无尽的恶心……她这辈子都不用再回娘家了!
何况连一文钱的土仪都没给亲家带,也好意思去走亲家?
他也真是有脸开这个口,还真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呢!
施延昌早料到张氏不可能他一开口就同意了,已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誓要劝到她同意为止。
他这几日也是被施老太爷施老太太逼得狠了,一见了他便说张氏如何如何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施老太太每每还要哭诉早年他们有多苦多不容易,如今他们又不是要星星要月亮,只是想去伯府见一下世面而已,难道很过分吗?
那不如趁早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是受气云云。
施老太爷一般轻易不开口的,也忍不住骂了他几次,说他‘没用’,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还算个男人吗’?
还说这世上的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他软成这样,张氏和伯府当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但凡硬气一些,他们肯定会有所收敛,不至连他们二老都跟着受张氏的气,一直被当犯人关着,孙子也不给见……说到底,都是他太‘软蛋’闹的!
骂得施延昌是又气又羞愧,还想在自己爹娘面前撑住最后一丝遮羞布,到底答应了他们等他下次休沐,便带他们去伯府走亲家。
可惜现在看来,张氏明显不配合,偏她又没把话说死,只说‘忙完了再说此事’,他便是有话也说不出,有气也发不出了,毕竟那是张氏的娘家,她不同意,不先打好招呼、打点好一切,到头来他在他爹娘面前,只有更丢脸的。
施延昌只得强笑道:“太太说得也有理,那便等大家都忙完了这阵子,再说此事吧。不过带爹娘到处去逛逛,却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不如后日我们一家人都去逛逛,也好让孩子们都趁机散散,太太觉着怎么样?”
不想张氏仍是淡笑着婉拒了他:“就老爷带了二老四处去逛逛吧,如今这天气乍暖还寒,宝儿迁儿都还小,万一吹了风着了凉,不是闹着玩儿的,清如更是病不得,不然误了大事,后悔也迟了。老爷后日只管带了二老安心游玩去,我会看好家,照顾好孩子们的。”
脸可真大,还想让她跟了那对老不修的去外面四处逛,万一遇上了熟人,她光在自家丢脸不算,岂不是还要丢脸丢遍整个京城了?!
施延昌没想到自己都退而求其次了,张氏竟还是不肯配合,终于强笑都笑不出来了。
张氏别忘了,她早已经是施张氏了,却如此不把他、不把他爹娘放在眼里,他、他、他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他休了她!
张氏当没看见施延昌的黑脸一般,扬声叫起“珠玑”来,“珠玑,老爷要去书房睡,你抱了老爷的被子,服侍老爷过去吧。”
待珠玑进来屈膝应了“是”,自顾忙活去了,又自己屈膝一礼:“恭送老爷。”
施延昌气得不得了。
张氏越来越不把她放眼里了,可别忘了,清如始终是他的女儿,他也未必就会一辈子都看常宁伯府的脸色,既然她不肯“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以后他得了势,可别怪他无情!
施延昌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终于拂袖而去了。
张氏这才站直了身子,与林妈妈道:“让人打热水来,服侍我梳洗了,早些睡吧,今儿也够乏了。对了,明儿让人把嬿儿的屋子打扫一下,过两日我要接她回来。”
林妈妈闻言,皱眉道:“家里如今这么乱,太太真要这么快就接大小姐回来吗?没的白让大小姐也跟着受委屈。”
尤其家里如今还有个那样不堪的色中饿鬼,大小姐便是不慎让他看上一眼,都是亵渎与耻辱!
张氏苦笑起来,“再受委屈也比在伯府强。嬿儿今儿告诉我,她前几日小日子,腰痛得都直不起来了,还要帮着蓉姐儿做针线,但凡流露出点不舒服的样子来,还要被蓉姐儿的丫头们背后说她‘来了咱们伯府就不走了,日日都白吃白住,帮着大小姐做点儿针线怎么了?’,妈妈听听,这话没有上头的授意,哪个丫头敢说?”
林妈妈已经气黄了脸,“简直胡说八道,太太和大小姐哪次回去,不是大包小包?哪次太太孝敬太夫人,送给伯爷和其他人的礼物不是价值不菲,伯府有什么事,太太随的礼金哪次又不是头一份儿?算下来大小姐就算吃穿用度都在伯府,一年下来也尽够了,何况大小姐吃穿用度基本还都是自理……也就是我当时不在,不然一定撕烂那些个贱丫头的嘴!”
张氏摆手道:“便是蓉姐儿发话,她的丫头们都未必敢这么说,到底谁发的话,还用说吗?要不是慕白实在不错,与嬿儿又知根知底,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嬿儿去受她的气!”
林妈妈也生气于虞夫人的不留情面,低声道:“太太也别气了,等那一个进了提督府,等老爷升了,伯夫人自然不敢再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