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太监便要上前拿施清如去。
反是段嬷嬷箭步上前,张开双手拦住了他们,看向福宁长公主,“长公主,太后娘娘说了,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怪罪施医官。现下太后娘娘昏迷着,奴婢服侍了太后娘娘一辈子,说句僭越的话儿,心里的着急一点也不会比长公主您这个亲女儿少,但现在施医官不仍在对太后娘娘施救,太医院其他太医们不也都还没到,结果到底是好是坏,尚属未知吗?长公主就这般着急的先给施医官定了罪,把人给打死了,要是回头太后娘娘醒了,结果也是好的,又该怎么样呢,施医官不是白死了,太后的病,后续又该由谁来治呢?求长公主三思。”
段嬷嬷跟了太后五十几年,是太后绝对心肝脾肺一样存在的心腹,眼见太后忽然昏迷,生死未卜,她说自己比福宁长公主这个亲女儿还要着急,真的是丝毫夸张都没有。
可就算再着急,她服从太后的命令服从了五十几年所形成的本能,也让她在此时此刻,做不出违背太后命令的事来。
太后既说了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治施医官的罪,那她就要执行到底,哪怕要因此对上长公主,甚至让长公主因此怀疑她的忠心,她也在所不惜,她的主子这辈子只有太后一个,太后的话就是她的天,她除非死,否则绝不会违背!
何况平日里贴身伺候太后的人,最了解太后犯起病来到底有多痛苦的人,也只有段嬷嬷,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太后被病痛折磨时的苦痛与绝望,比任何人都盼着太后能好哪怕一点,她甚至恨不能以身相代。
如今好容易有个初生牛犊的施医官敢给太后治病了,她怕自己若不强硬一点,等太后醒来时,人已经死了,那太后就又得忍受病痛的折磨,直至身亡那一刻了!
福宁长公主没想到最不可能的人段嬷嬷竟会阻拦她,立时变了颜色,“段嬷嬷,你什么意思,母后都成这样了,你还护着这个贱婢,这贱婢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可是服侍母后一辈子的老人儿了,母后自来都厚待于你,本宫甚至是皇上也因此对你礼让三分,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母后,回报本宫与皇上的?”
段嬷嬷欠身道:“长公主息怒,奴婢并不是在护着施医官,奴婢只是在执行太后娘娘的命令,也是为太后娘娘着想,还请长公主明鉴。”
福宁长公主冷笑道:“本宫哪里还需要明鉴,本宫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贱婢给了你什么好处对不对?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贱婢拉下去,别忘了主子永远是主子,奴才就算再得宠再得脸,也都是主子给的,主子不想给了,她便立刻什么都不是了!”
段嬷嬷还待再说,就听得外面有人道:“长公主,大公子和厂公来了——”
然后是萧琅和韩征的声音:“儿子见过母亲。”
“臣参见长公主。”
福宁长公主满心的焦灼,闻言不耐烦道:“你们这会儿过来仁寿殿,都有什么事儿?本宫现在不得闲,你们且忙你们自个儿的去,待本宫忙完了,再着人请你们去!”
并不知道萧琅这会儿过来是所为何事,却猜到韩征八成是为了施清如而来,然而现下也顾不得去想能不能借此事谋算什么了。
萧琅的声音再次传进来:“母亲,方才儿子和韩厂臣进来时,听说皇祖母昏迷了,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现在又怎么样了?儿子很是担心。”
随即是韩征一贯清冷的声音:“长公主,皇上知道太后娘娘今日针灸全身,很是挂心,只皇上暂时不得空过来,所以特遣臣过来仁寿殿问候,还请长公主能如实告知,臣好回去向皇上复命。”
他抬出隆庆帝来,福宁长公主不好不出去了,只得狠狠瞪了施清如一眼,“别以为你的靠山来了,你就高枕无忧了,本宫铁了心要杀你,便是皇上来了,一样不顶用!”
转身大步出了帐子。
韩征见她出来了,再次呵腰行了礼,方道:“长公主,方才臣与萧大人进来时,听说太后娘娘昏迷不醒,臣带了太医院一位常太医来,不知可否现下让常太医进去,及时为太后娘娘施救?”
他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光风霁月,不焦不躁,声音也听不出半点着急来。
可邓皇后才因为施清如,在他手里吃了怎样的大亏,福宁长公主是早就清楚知道的,自然不信他这副表面的镇定,他心里现下不定着急成什么样儿,也定然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保下那个贱婢吧?
福宁长公主因冷笑道:“韩厂臣倒是想得周到,还带了太医来,可惜这位常太医,据说正是那害了母后的贱婢的师父,徒弟那般的不靠谱,做师父的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不要再害母后了的好!”
随手指了个宫女,“你,再去瞧瞧江院判等人怎么还没来!”
一旁常太医听福宁长公主不让他进去对太后施救,急得简直想骂人了,延误了最佳的救人时机,真让太后有个什么好歹,他那傻徒弟岂非没救了?
他正要说话,韩征已先道:“长公主,不知施医官怎么害了太后娘娘?还请长公主告知。”
萧琅也急道:“母亲,皇祖母不是骨痹症,痛的从来都是双腿吗,怎么人会昏迷不醒呢?”
福宁长公主冷笑道:“这便要问里头那个贱婢庸医了,明明病痛的是腿,治腿就好了,怎么就能把好好儿的人给治得昏迷不醒呢?”
丹阳郡主见自家大哥急得脸色都变了,知道他不止是为皇祖母着急,还在为施清如着急;再看韩征,他的脸色声调倒是都无懈可击,可人能跟上次去凤仪殿时一样,第一时间就赶到,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她不忍二人着急,小声开了口:“施医官给皇祖母扎全身穴位,说是督导气血,第一针便扎得皇祖母痛得叫出了声,之后皇祖母倒是没再叫过痛,却忽然、忽然人就昏迷不醒了……母亲要打杀施医官,段嬷嬷不让,说皇祖母说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治施医官的罪,施医官现在还在给皇祖母施针,也不知道会不会,越弄越糟糕……”
第一百一九章 千钧一发
常太医听丹阳郡主说完,再也忍不住开了口:“太后娘娘的病看似病灶在腿上,可根子却在肝肾虚衰,气血不通上,要想缓解痛苦,自然不能只扎腿上的穴位,必须通过扎腰背的要穴,先督导气血,再进行下一步的治疗;又因人体腰背的要穴都至关重要,本来就十分的凶险,若不然,何以这么多年来,只有施医官一个初生牛犊敢做这样的事?”
“太后娘娘既肯同意施医官给自己治病,长公主也没有反对,前日反倒很是支持,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为什么就因为治疗过程中,出了一点小岔子,就全盘否定了她呢?现在不是还不出结果,没到最坏的时候吗?请长公主能允许臣进去,与施医官一块儿对太后娘娘进行施救,迟了恐真要生变了。”
心里简直快要怄死了。
他那个傻徒弟如今知道给这些全大周最尊贵的所谓贵人们治病有多凶险了吧?
真的是一个不慎便会轻则丢官,重则丢命,他那日怎么就没拦住她的口无遮拦呢!
常太医之前待施清如随顾公公走后,越想心里越是没底,也顾不得与施清如事先说好的,此事不必惊动韩征了,她总不能永远靠着他的荫蔽,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不是?
她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自己的志向与理想,还得靠自己的努力去实现。
常太医虽觉得她这样太泾渭分明了些,可想到这不是他一开始的愿望,不是他变相这样要求她和韩征的吗?便也说不出旁的话了,每个人自己的路,都只能自己去走,这话本来也没毛病。
可傻徒弟事到临头都能撇下他,一个人去仁寿殿了,就怕连累了他,就出尔反尔,不,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他一起去仁寿殿,一起去面对那个未知的结果。
那他还管她答应过她什么呢,是她先出尔反尔的不是吗?
常太医遂忙忙赶去了司礼监见韩征。
韩征倒是知道今日施清如会去仁寿殿给太后治病,他说皇城内没有任何事能瞒得过他,从来不是夸张。
但他毕竟是外行,是真不了解此行的潜在凶险,只当她定能跟上次给豫妃治病时一样,只要治了第一次,立时便能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像得到豫妃惊喜与信任那样,也得到太后的信任。
那于她将来,不论是继续做官,还是……嫁人也好,都将有百利而无一害。
届时只要有太后支持,便是福宁长公主,想来也不会再一味的反对她和萧琅到底。
还是听常太医说了太后顽疾的枣手,还有施清如竟撇下他独自去了仁寿殿,韩征才意识到了她此行的凶险,——要是太后有个好歹,以福宁长公主的脾气,势必立时要了那傻丫头的命!
韩征这下哪里还坐得住,忙忙带着常太医,便赶往了仁寿殿。
幸好来得虽已经有些晚了,总算还是来了,福宁长公主也还没来得及发作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