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忙忍笑应了“是”,屈膝一礼:“那师父也早些休息。”
方心甜如蜜的回了自己房间去,督主那么好,师父也这么好,这日子真是光想,都觉得充满了盼头!
常太医不等自己的傻徒弟走远,脸上的凶相已变成了笑容。
如今这日子可太有意思了,比当初那阴险狡诈的臭小子钻牛角尖时有意思得多,也比他早前醉心医术,觉得自己不需要亲人时有意思多了。
想来再过个两三年,家里再添了个小家伙儿,一定会更有意思吧?
过了两日,韩征果然让隆庆帝同意了复设司药局之事,理由都是现成的:“后宫自皇后娘娘再到各宫主位娘娘以下,各宫妃嫔都是女子,只是头疼脑热时还罢了,太医们也不用避讳,可若是其他女科方面的病痛,又如何好与太医们说的?据说先前豫妃娘娘的多年顽疾,便是因小病慢慢拖成大病的。所以以依臣之见,倒不如复设了司药局,慢慢儿让娘娘们都不用再避讳,后宫一安,皇上在前朝也能更没有后顾之忧不是?”
人选自也是现成的,“太后娘娘才封的恭定县主医术高明,治好了太后娘娘多年的腿疾,太后娘娘也因此圣心大悦,可见恭定县主有真才实学。不若就将此事交由恭定县主来筹办吧?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隆庆帝本就才因惩处了福宁郡主,觉得难见太后。
若太后事先就对着他又哭又闹的,不许他惩罚福宁郡主,或者事后对着他大发雷霆,骂他啐他,他还不会觉得难见太后,那反倒正中他下怀了。
偏无论是福宁郡主,还是太后,都没有对着他哭闹,没有拿母亲和胞姐的身份来压他。
反而一个哭着诚心认错,一个请他去用膳也并不是他以为的‘鸿门宴’,而是都对他的圣裁表示理解,也表达了各自的惭愧,还都没忘记叮嘱他一定要‘保重身体’,也别为某些事发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就知道不会有转机了?
弄得隆庆帝心下虽不至于后悔,愧疚却是真生出了几分来。
如今听得韩征说‘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想着不就是复设一个司药局么,只要母后能高兴,什么大不了的事?
遂大手一挥,准了。
于是常太医与施清如便走马上任,成为了司药局的正副司正,一个五品,一个六品。
圣旨传到太医院,自江院判以下,众太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们也不是真就有胆一直孤立常太医和施清如师徒两个,不过是一时酸涩醋妒之下,转不过弯儿罢了,过上一阵子,自然也就好了,毕竟怄气伤身,他们都是大夫,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不成?
既奈何不得人家师徒,也压根儿没那个胆子,又何必再作茧自缚,以前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就是了。
谁让他们当初瞻前顾后的,没抓住给太后治病的机会——不,是压根儿就没那个胆子去抓,单论起医术来,只怕也不是常太医的对手,是自己技不如人呢?
便是江院判与几位副院判见师徒两个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有些惭愧起自己的小人之心来。
却不想,人家直接自立门户去了!
如今不但品秩与他相当,待司药局真发展壮大后,他们太医院也势必要被从病人到人员配备储备,都分去半壁江山,尤其是宫里的娘娘小主们,以后只怕都会只知司药局,不知太医院了,——如今也惟有盼着司药局最终办不起来,他们师徒重重跌上一跤,只能灰溜溜出宫去了。
可那可能吗?
有韩厂公给他们保驾护航,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
江院判与众太医只得笑着给常太医道贺,贺他高升,随即又向施清如道贺。
江院判还笑道:“若常司正与县主有什么需要我们太医院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毕竟要复设司药局委实不是一件容易事,人多力量大嘛。”
施清如本来就打算一开始要挖几个太医走,不然光靠她师父一个人教授新招到的医女们医术,要不了几日,就得把他老人家累垮了。
遂笑道:“那我可就不与江院判客气了,我想要您几个人去我们司药局,可以吗?”
江院判不想施清如公然自立门户,说穿了以后就与他们太医院是竞争关系了不算,竟然还公然想挖他们太医院的墙角,他要是答应了,她把拔尖儿的几个太医都给他挑走了,司药局岂不是真要很快办起来,他们太医院也真要没有立足之地了?
心下懊悔不已,早知道不客这个套了,谁知道人家会把客套当真,打蛇随棍上呢!
只得打哈哈,“这事儿不急,不急,等县主选定了地方,该筹备的都筹备得差不多了,再说此事也不迟啊。”
待回头避了常太医和施清如师徒两个,却是与几位副院判商议后,分头几乎与个个太医都单独面谈到了。
至于谈话的内容,不外乎司药局能不能办起来如今且是未知,将来真办成了还罢,要是中途便土崩瓦解了,他们这些过去了的太医怎么办?
再回太医院么,可太医院的位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届时只怕已没有他们的位子了;他们又不像施清如和常太医,有韩厂公那座大靠山在,难道以后不当太医了,自己开医馆去?
银子可能倒是的确能多赚些,却不再是官身,只是平头百姓了,确定还能像现在这样护好家人,体体面面么?
说得本就只少数几个动了心,想去司药局试一试,看能不能闯出个名堂来的太医也都跟大多数的保守派一样,打起了退堂鼓。
于是等过几日施清如再与江院判旧话重提时,江院判倒是松了口,让她自己问看有谁愿意过去司药局的,只要对方愿意去,他立马放人。
却在施清如笑着当众问了众太医后,一个愿意表态过去司药局的都没有。
这个结果其实也算在施清如的预料中,既无所谓希望,自然也无所谓失望。
却反倒更激起了她的斗志来,私下与常太医发狠道:“他们越是盼着我们司药局做不起来,越是盼着我们师徒摔得头破血流,我们就越是要做出成绩来,分去他们不止半壁江山,甚至是大半壁江山去,师父说怎么样?”
常太医闻言,也忍不住发狠:“嗯,我们一定要做起来,无论一开始多苦多累,都要咬紧了牙关撑不住,狠狠打他们的脸!”
师徒两个正相互激励着,不防有人在外敲门。
施清如开门一看,却是罗异站在门口,她不由一皱眉:“有事吗,罗医官?”
虽然与施清如一起通过考核,升的医官,罗异却没有施清如那么好的际遇与旁人看来所谓的‘好运’,至今仍不过只是个没品没秩的医官,得等后年年初通过了考核,才能升为一名太医。
罗异见施清如脸色有些不好看,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结巴道:“我……下官是来请问县主,下官很愿意去司药局襄助县主和常副院判,只不知二位嫌不嫌弃下官医术低微,只是个没品没秩的小小医官?”
施清如不防罗异竟是来毛遂自荐的,一下子转嗔为喜,忙道:“自然不嫌弃,自然不嫌弃,罗医官快进来说话儿。”
让了罗异进屋,又请他坐了,方问道:“罗医官真的考虑清楚了吗?若最后司药局没能办起来,太医院你可也回不去了,你还年轻,医术进步也快,以后升太医乃至再往上升,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你确定你真愿意放弃一条看得见的坦途,去就另一条荆枣满布,甚至很快便会发现原来是一条死路的路吗?”
常太医也肃色道:“罗异,你这一路走来不容易,还是考虑清楚了,也回去与家人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吧。因为一开始真的不容易,我们师徒只怕连‘万事开头难’都撑不过去,可我们都有退路,你却没有,你别只看到了县主如今的表面风光,她当日给太后治病时,真的只差一点点,就要命丧当场了。所以高风险带来的并不全都是高回报,更多只是高风险,希望你能明白!”
罗异让师徒两个说得涨红了脸,“难道县主和常副院判以为下官是抱着投机取巧的心来的吗?下官不是!下官一是感激当初县主为下官说话,下官才能有今日,所以想要报答一二;二则是下官也想做一番事业,也想让更多的女子病有所医,只怕二位想要把司药局重新办起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下官的左邻右舍这几年因病或者生产死去的女子,大半其实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可惜……下官不想自己的妹妹将来出嫁后,也让夫家管得病了都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其实说到底就是为了省银子。没了这个借口,我看那些男人还凭什么阻止女人们看病治病!”
顿了顿,“自然,我也不无搏一搏的念头。若博赢了,当然最好,若不幸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别人的药铺坐诊去,几年后指不定也能开起自己的药铺来,难道还能饿死不成?希望县主和常副院判能给下官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