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皇后只觉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越来越涣散,好像已隐隐看到黑白无常出现在自己眼前,要勾自己的魂来了。
心里真是怕极了,恨极了,更悔极了。
然死到临头,却更怕死,也更想活了,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饶已没有力气了,依然不肯放弃的在垂死挣扎着,眼里也早已满是泪水,看着韩征拼命的摇头哀求。
沈留忽然闯了进来,见韩征已把邓皇后掐得奄奄一息,忙上前低声劝道:“督主息怒,您前脚离了凤仪殿,后脚皇后就暴毙了,势必会惹人非议,您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呢?倒不如今儿先饶了她,回头再让她慢慢儿的‘病死’,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怀疑非议了,督主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啊!”
心里对邓皇后的作死本事很是叹服,能让他家督主直接动手要掐死她,邓皇后这是与施姑娘说了什么,才惹得他气成这样?
势必是天怒人怨,死了也活该!
可就算要她死,也不该是现下,不该是督主亲自动手,不然回头弄得一身的麻烦,岂不是横生枝节?
见沈留闯了进来,还为自己求情,虽然话说得很不中听,自己眼下也不知道多狼狈,邓皇后也是通顾不得了,忙又拼命摇头哀求起韩征来。
总算韩征听了沈留的话,找回了几分理智,松开了钳着邓皇后脖子的手。
邓皇后立刻如被抽走浑身的骨头一般,瘫倒在了地上,剧烈的咳嗽喘息起来,这才知道原来能自由的呼吸,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
韩征厌弃的甩了甩手,沈留忙识趣的递上了自己的帕子,韩征抆过随手一扔,方冷声吩咐沈留,“你先出去,本督还有几句话与她说,说完了立时出来……放心,本督今儿不会要她的命了!”
沈留不敢多说,忙呵腰应是,却行退了出去。
韩征这才居高临下看着仍咳个不停的邓皇后,冷冷道:“本督今儿留你一命,不是因为本督怕横生枝节,一个无子无宠,娘家还不显的皇后,死了也就死了,只要皇上不在意,谁敢有半句二话?”
顿了顿,“本督是念在你所谓的提携之恩上,毕竟本督当初能得以入皇上的眼,的确是因为你。但你不要以为,你那点提携之恩,能用一辈子,这是本督最后一次对你留余地,包括宁平侯府和邓玉娇,本督也是最后一次留余地,不然安昌侯府的二公子只是好男风而已,除此以外,桩桩条件都是真不错,且还轮不到邓玉娇!”
光一个好男风,已经够糟糕,够满京城但凡疼爱女儿些的人家,都舍不得把女儿嫁给那什么二公子了好吗?
邓皇后心里疯狂呐喊着,嘴上却是再不敢说一个字,当然,脖颈和咽喉间的剧痛,也让她压根儿说不出来一个字。
只能听韩征继续冷冷道:“但本督留你一命,不代表此事就到此为止了。本督待会儿会进言皇上,晋豫妃为贵妃,自此代掌凤印和六宫大权,至于皇后娘娘您,既然身体不好,老是犯病,以后就待在凤仪殿,好生静养吧。省得什么时候不慎一病死了,皇上只怕又得另立新后,本督可不愿再看到一个大好年华的妙龄少女,却只能将自己的一辈子都葬送在这深宫里了!”
说完不再看邓皇后一眼,拂袖而去了。
余下邓皇后瘫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内,这才趴到地上,一边痛不欲生的拍打着凤仪殿汉白玉的地面,一边无声痛哭起来……
韩征一出凤仪殿,沈留立刻迎了上来,“督主,回司礼监么?”
他摇头,“不,本督去一趟干元殿。皇后既病成这样儿,后宫诸事总不能劳动太后亲自劳心劳力,总得提个妃嫔起来,代掌凤印与六宫才是。”
沈留忙笑道:“督主英明,那督主心里可有合意的人选了?属下觉着,豫妃就挺不错的,位份资历都够,人也是个明白人,应当能将六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皇上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最重要的是,施姑娘治好了豫妃多年的旧疾,豫妃心里势必一直记着她的好儿,以后掌了六宫,还能不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不成?
韩征晲了沈留一眼,对他这般会揣摩自己的心思之举却并不反感,点头道:“听说这么一说,豫妃倒真挺合适的,走吧。”
沈留遂带着人,簇拥着韩征一路去了干元殿。
到得午后,隆庆帝便下了旨,晋豫妃为豫贵妃,代掌凤印与六宫大权,至于邓皇后,既然‘身体不好,那就歇着静养吧’。
——隆庆帝哪里知道邓皇后是真身体不好,还是假身体不好,他都几个月不曾见过自己的皇后,也不曾踏足后宫了,自然是韩征说什么,就是什么,正好对豫妃这个潜邸时就服侍自己的老人儿还有那么一二分情分,再想着豫妃的确是个妥帖人,还有什么可不允的?
于是豫妃就这么成了豫贵妃。
圣旨传到永和殿,豫妃有多喜出望外,可想而知。
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在妃位上到头来,虽说在整个后宫里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终究还是有那么几分意难平,凤座上那一位,可比她小十几岁呢,可她却已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十几年了,当真是不甘心啊!
万万没想到,她还能有晋贵妃,代掌凤印与六宫大权这一日,老天爷终究还是开眼了!
不过传旨的太监很快便笑着告诉了她,不是老天爷开眼了,而是韩征开眼了,她才能有如今的贵妃做,至于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别的妃嫔,则是因为恭定县主曾给她治过病,彼此算得上有几分交情。
当下豫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下有多感激施清如自不必说,只待日后有机会了,加倍回报了。
永和殿是如何热闹,豫贵妃又是如何想的,韩征自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在司礼监把几分最紧要的折子批红发下去后,心里实在惦记施清如,便收拾一番,早早出了宫,径自去了师徒两个的家。
施清如昨儿烧了一夜,今儿醒来后,烧虽已经退了,浑身却还乏得紧,便一直躺在床上,连房门都没出过。
桃子不知道她怎么了,只约莫猜到她多半跟韩征闹不愉快了,怕她闷在心里闷出病来,几次都想劝她去屋外走走,她也都给拒了,心里实在烦乱得很,乱麻一般根本理不清,还是静静的躺着,慢慢的理的好。
所以韩征到了她房门前时,不出所料吃了闭门羹。
桃子虽怕他,却更听施清如的话,把门开了一道缝,人挤出来后,便立时关上了,壮着胆子低声与韩征道:“督主,小姐吃了药已经睡了,您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韩征自然知道这是施清如不想见自己的托词,心里虽着急,面上却是看不出端倪来,只沉声问桃子:“那你家小姐今儿可好些了?吃了几次药?早膳午膳都吃了些什么?”
桃子低声一一应道:“已经好了不少,药都吃了,早膳午膳都吃的粥,只身上还没力气,老说乏、累,想睡,想来得再将养几日才能大好,督主还是明儿……”
忽然听得房间里有咳嗽声传来,忙改了口:“督主那么忙,要不还是过几日再来吧?”
韩征何尝没听见屋里的咳嗽声,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沉默片刻,“嗯”了一声,“那本督就先回去了,你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说完转身大步去了。
桃子这才松了一口长气,抆着额头不存在的汗,进了屋里去。
施清如在床上见她进来,低声问道:“督主走了?”
桃子点点头,“走了。”
忍了忍,没忍住,“小姐,我瞧着督主眼里的血丝比早间更多了,可见白日也没歇过,他昨夜便亲自照顾了您一整夜,白日还不歇息,这样下去,只怕铁打的身子也要受不了啊。我估摸着,他如今人虽回了府去,却肯定是吃不下睡不着的……您有什么话,什么误会,不能当面与督主说清楚,解除掉的呢?您和督主一路走到今日,可不容易……”
施清如何等熟悉韩征,方才虽隔着房门,依然一下就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沙哑和疲惫,不用桃子说,也能猜到他此时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