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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如看向他,正色道:“所谓救人与害人,很多时候都是相对的。譬如我某日路过,看到了一个重伤之人,‘医者父母心’,我理当救他对不对?可若那重伤之人是个恶贯满盈,为害乡邻的,我救了他,便是害了乡邻们,那我还算是救人吗,分明已是在害人了;反之,我若不救他,任他不治,乡邻们便都得救了,那我便也是在救人了。”

“如今皇上的情况也差不多,在其位谋其政,他可无论如何都算不得一个好皇帝,前些年督主还没执政时,多少地方卖儿卖女,民不聊生?都是因为他懈怠庸碌,只知享乐之故,也就这几年许多政事都是督主做主,百姓们日子才好过了些。所以我给他配药,便也算不得害人,恰恰是救人了,不管旁人知道了会怎么看怎么想,至少我自己问心无愧,那就够了。”

韩征仔细想了想施清如这番话,恰是“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牍,谁之过也”的直白解释,因缓缓点头笑道:“倒是我着相了,远没有你透彻明白,那我回头便让人弄那药去。”

将来他自然不会像隆庆帝那般庸碌懈怠,定会励精图治,让治下百姓都安居乐业。

那清如的确是在救人而不是害人了,救的人还是万千之众,所以老天爷定不会惩罚她的,纵要惩罚,也请一并降到他身上,让他来承受便是!

施清如笑道:“最好快一点儿,我配也得时间。对了,我听小晏子说,这些日子西厂发展壮大得极快,崔福祥也处处与你别苗头,你一定多生了不少的气吧?”

韩征轻“呵”了一声,“崔福祥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儿,爱占便宜,绰号‘崔貔貅’,从来都只肯进不肯出的,这些年不知道多少妃嫔宫人吃过他的亏,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但凡有点儿门路脑子的,都知道在他手下混,是不可能有好未来的,所以他虽短时间内便拿着皇帝‘二十四卫里随便抽调精英’的鸡毛当令箭,聚齐几千万把人了,却大半都是乌合之众罢了,不足为惧,你就别担心了。”

施清如叹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如今师父已身陷囹圄,你在朝中也是举步维艰,我得多没心没肺,才能不担心?皇上这些日子一定给了你不少气受吧?”

韩征虽知道自己说‘没有的事儿’,施清如也不会信,却仍是笑道:“还好,他以前是无知无畏,才能在我面前摆皇帝的架子,如今知道得越多,反倒越发的谨慎,当面待我也越发的和颜悦色了。毕竟批红的大权还在我手里,他短时间内要收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能一步一步来。”

施清如心下自然明白他是在报喜不报忧,他都忙到有家不能回了,足见朝中局势已紧张到什么地步,怎么可能像他说的这般轻松?

却也没再追问,只笑道:“知道你还游刃有余,我便安心了。只是要怎么才能让太后知道施兰如腹中的孩子不是宣武侯的,她高兴得太早了呢?”

韩征笑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自然会安排的。时辰不早了,要不我们早些……歇息?”

他也好酣畅淋漓一番后,好生睡一觉,这些日子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也就此时此刻,置身他和清如最安稳的小窝里,眼前便是最心爱的她,他整个身心才能暂时放松下来。

施清如当然知道他的此‘歇息’非彼‘歇息’,虽还有话想问他,想着他这些日子必然是压力巨大,而某些事恰是男人缓解压力与疲劳的良方……也就暂时打住了,只向他张开了双手,娇嗔道:“那你还等什么?”

韩征立时笑着上前,打横抱起了她,“遵夫人命,小的一定不让夫人失望。”大步进了卧室去……

翌日,施清如腰酸腿软的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自然韩征也已不在了。

她心里却因昨晚韩征终于回来了,还陪了她一夜,而安定了不少,心情自然也不复昨日的茫然与焦虑。

桃子和采桑打水进来服侍她时,就见她气色比之前都好得多,因笑道:“夫人今儿气色倒好,雨也停了,要不待会儿我们去园子里逛逛?若实在闷得慌了,督主说还可以乔装了出门去逛逛,只要带够护卫即可。”

施清如不答反问,“督主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竟然一点儿没察觉到,更别提起身送他了,可见睡得有多熟,不过也怪不得她,该怪他自己,谁让他昨晚……

桃子笑道:“督主四更天起的身,让我们千万别惊扰了夫人,让夫人好生睡一觉,然后便吩咐了我们服侍好夫人,简单用了早膳后,便进了宫去。”

施清如点点头,“嗯,知道了。”一面下了床,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就见雨后的清晨一应花草树木都是碧绿如新,阳光也正正好,还能隐隐看到一道彩虹。

她不由长长吐了一口气,不管黎明前的黑暗多难熬,终究只是短暂的,天也终究会亮,阳光也终究会普照大地,所以她实在犯不着焦灼,胜利一定会是属于他们的!

第二百六六章 异想天开 不出所料

施清如整个身心都松快了不少,自然桃子采桑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连带整个都督府正院的空气都为之一松似的。

桃子与采桑不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暗暗感叹,一个家里果然还是离不得男人,哪怕男人只偶尔回来一晚上,便也跟有了主心骨似的,所有不安茫然都立时一扫而空了。

只盼督主能快些忙完了,又恢复以往日日都按时回家的惯例吧!

同样的清晨,看在心情好的人眼里是阳光普照,焕然一新,看在心情不好的人眼里,却是阳光刺眼无比,蝉鸣声也让人烦躁不已了。

已经连续两夜都气得没合过眼的张云蓉此刻便烦躁不已,只恨不能把自己院里乃至整个宣武侯府的蝉都给粘尽杀光。

亦看触目所及的一切人和物都不顺眼,包括自己的两个儿子。

长子吃个饭怎么就那么烦人,非要弄得满脸满身都是?次子更是哭哭哭,不分白天黑夜的只知道哭,奶娘们到底是怎么服侍的,莫不是眼见她儿子们已没有承爵的希望,她也再没有翻身那一日,便开始拜高踩低作践他们母子了?

呸,他们母子就算再失势,再没有希望了,要发作几个下人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张云蓉当下便指着两个奶娘骂了起来,“到底怎么服侍哥儿们的,我信任你们,才抬举你们当哥儿们的奶娘,这辈子都算有着落了,连带一家子都鸡犬升天,你们就是这般服侍哥儿,这般回报我的?看来是觉得我这里庙太小,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菩萨了,那就立刻给我滚,再不许靠近哥儿半步!”

两个奶娘自然要喊冤,大哥儿明明是二奶奶一再吩咐,要让他自己学着吃饭穿衣的;二哥儿则还在襁褓里,每日里本来哭的时候就多,二奶奶以往不还骄傲,说二哥儿哭声有力,将来定是个有大出息的么?

如今却拿她们当现成的出气筒,她们本来就是下人,受主子的打骂也无可厚非,却不能失去了奶娘的差事啊,不然一家子哪还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当下忙都跪下,又哭又求起来,“求二奶奶息怒,饶了奴婢们这一次……”

唬得张云蓉的长子也跟着哭起来,他小人儿家的,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又几时见过母亲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

次子的哭声亦更大了,大早上的,正房便乱成了一锅粥。

偏不待张云蓉消气,她丈夫又满脸怒气的自外面冲了进来:“大清早的吵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了?张氏,你就是这样治家、这样教养孩子的么,那我要你何用?”

不由分说发作了一通,臭骂了张云蓉一回,扔下一句:“你若是再让谁吵到我的好梦,休怪我不客气!”

便又一阵风似的出了正房,到后边儿搂着新收不久的通房睡回笼觉去了。

余下张云蓉气得脸青白黑的,愤怒绝望得当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还是她的贴身丫鬟见她分明气得狠了,忙让两个奶娘将哥儿们都带了下去,好生哄着,又让其他服侍的人都退下后,方上前扶住了她,小心翼翼道:“奶奶,我知道您恨,可天无绝人之路,不到最后一刻,便一切皆有可能,所以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话没说完,脸上已“啪”的挨了一掌,随即是张云蓉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有什么机会,大伯父都已一锤定音了,亦连太后也为那个贱人撑腰,务必要保她平安生下孩子来,还能有什么机会!都是你给我出的馊主意,当日也是你抢在我之前把什么都说破了的,若不然,事情到不了这一步,我大可缓着来,反正还有整整半年的时间……你到底什么居心,是谁指使的你?你别忘了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把你卖到最下贱的地方去,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贴身丫鬟听她说到‘到底是谁指使的她’时,还当自己已经露馅儿了,还是听了她后面的话,才知道她只是在迁怒,暗自松了一口气。

忙捂着脸辩道:“奴婢万万不敢背叛奶奶,奴婢都是为了奶奶好啊,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谁知道侯爷又会那么容易就被大夫人给劝住了呢?好在我们还有时间,不若再从长计议,想想别的法子?”

张云蓉气得眼泪都下来了,“哪还有别的法子,不说旁人了,连二爷明明就与他息息相关的,都已接受现实,觉得只要能有官有银子,能不能承爵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还能指望旁人不成?连枕边人都不与我一条心了,我能怎么办,难道真落得被休回娘家,孩子们也为我所累,这辈子都毁了的下场不成?”

贴身丫鬟只得又出主意,“那要不奶奶回去一趟,看夫人能不能给您拿个主意什么的?夫人一定能想到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