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侯夫人瑟缩了一下,忙哽声道:“臣妇与外子想过的,皇上势必龙颜大怒,还不定会如何发落外子,发落宣武侯府。可臣妇与外子真的也是被蒙蔽了,情有可原啊,求太后娘娘给臣妇指一条生路吧,臣妇与外子一定给做牛做马,以报答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太后淡淡道:“皇帝自然会震怒,别说皇帝了,哀家乍然知道时,都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能全说都是你们的错,哀家也多少有责任,要哀家不管你们,眼睁睁看着你们承受皇帝的雷霆震怒,哀家也做不到。”
宣武侯夫人听得这话有门儿,忙道:“太后娘娘慈悲为怀,臣妇与外子一定惟太后娘娘马首是瞻,一定不辜负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一面说,一面已捣蒜般磕起头来。
太后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再往下说,而是忽然问道:“你们献给皇帝的所谓密药,如今看来,也丝毫用处都没有,不但没有用处,是药三分毒,时间长了,没准儿还会对皇帝龙体有损了?”
宣武侯夫人忙摆手道:“回太后娘娘,不会有损的。那药虽、虽如今看来,用处应当是不会有了,却的确是补气益肾的,定不会对皇上龙体有所损伤的,不然便是有一丝一毫的风险,臣妇也断不敢献上啊,求太后娘娘明鉴。”
喘了一口气,忙又道:“臣妇听外子说,皇上近来龙体已康健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想来就是那药的效用也未可知,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召了太医来,一问便知了。”
太后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药若是贸然给皇帝停了或是换了,皇帝岂能不起疑的?别说停了换了,只怕她只是召了御前的人或是太医,到跟前儿侧面问上几句暗示几句,皇帝都得立时知道并起疑。
她如今可冒不得丝毫的险,不然好容易才得到的大好局面,又得毁于一旦了!
但既然药本身没有问题,皇帝吃了纵无益子嗣,却绝不会于龙体有损,那再吃一阵子便也无妨了,——不然在此期间,皇帝身体出个什么好歹,或是等她好容易扳倒了韩征,皇帝却倒下了,她可要靠谁去;她辛辛苦苦得到的胜利果实,岂非也只能白白便宜他人了?
至多等过些日子,她把韩征那个狗阉竖扳倒了,踩得他再也不能翻身后,再告诉皇帝,让太医再根据他实时的身体状况,另外给他配药也是就了。
太后因缓声开了口:“竹隐,哀家乏了。”
段嬷嬷闻言,忙道:“那奴婢这便服侍您老人家回寝殿歇息去。”说完击了几次掌。
殿内候着的宫人们便鱼贯进来了,在段嬷嬷的指挥下,扶着拥着太后就要离开。
宣武侯夫人见状,不由慌了,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呢,不是才说了她自己也有责任,不会不管他们吗,那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太后娘娘又反悔了不成?
念头闪过,她已急道:“太后娘娘,您还没示下臣妇与外子该怎么做呢,求太后娘娘示下……”
太后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却留下了段嬷嬷。
段嬷嬷随即缓缓下了丹陛台阶,走到了宣武侯夫人面前,笑道:“夫人急什么,太后娘娘虽回寝殿歇息了,我不是还在呢吗?”
宣武侯夫人这才心下稍松,忙道:“那嬷嬷知道太后娘娘是什么意思,需要臣妇与外子做什么吗?求嬷嬷千万不吝告之。”
说话间,已捋下腕间成对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镯子,拼命的往段嬷嬷手里塞。
好在是段嬷嬷并没拒绝她,宣武侯心下方又松了两分。
果然就听段嬷嬷道:“夫人且附耳过来,我细细告诉您吧……”
崔福祥去仁寿殿见了太后,太后随即又急召了宣武侯夫人进宫之事,自然瞒不过韩征的耳目。
却知道了也当不知道,还特意吩咐了沈留柳愚几个,“本督如今被皇上猜忌,声势大不如前,肯定着急忙乱得紧,那一时不察一些小事,有所疏忽,也是有的,你们说呢?记住了,都给本督当不知道,让你们底下的人不知道的便罢了,知道的也都得给本督当不知道。”
沈留柳愚几个忙都应了:“督主放心吧,底下那些个兔崽子们虽不聪明,装傻的本事却是一个塞一个的高,断不会坏了督主的大事。”
韩征这才满意的点了头,叫了小杜子进来,吩咐他回府一趟,把事情及时告诉给施清如,好叫她安心。
傍晚,施清如正坐在廊下给韩征纳鞋底,就见小杜子又回来了,不由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总得明儿才再回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又回来了,可是有进展了?”
小杜子给她行了礼,方上前几步笑道:“干娘所料不差,是有进展了。午后崔福祥便去见了太后,之后太后就急召了宣武侯夫人入宫去,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宣武侯夫人足足在仁寿殿待了一个多时辰,离开时听说脸色也很不好看,眼睛也有些红肿。”
施清如沉吟道:“但皇上至今并不知道这些事,对吗?”
那太后的选择便不言而喻了,终究在她心里,还是达到自己的目的比较重要,自己能报仇雪耻,能手握权势比较重要,至于隆庆帝的身体是否会受损,显然是次要的。
指不定她还会理直气壮的认为,那些药吃了又没有坏处,她怎么就不能在知道没有功效后,继续让隆庆帝吃了?
所以当初福宁长公主的死太后只怕也不止是伤心女儿惨死,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多还是在伤心自己这个太后当得没权没势,处处受人辖制,实在窝囊绝望吧?
那隆庆帝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真是有够可怜有够悲哀的,这世间竟是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都没有,连他自己的亲娘都不例外,不怪古往今来当皇帝的都称孤道寡呢。
不过,与她何干?
她只要知道一切都在己方的预料和掌握之中,就够了。
小杜子道:“要是皇上已经知道了,整个宫里乃至京里势必早就乱了套,又岂会像现下这般平静?干爹说,可见他们已经达成什么共识,很快就要发起最后的攻击了,毕竟时间有限,一旦让干爹也知道了,他们可就完了,他们必须在那之前先下手为强,让干娘在府里照顾好自己。要是听见外面有什么传言,或是他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儿了,都别担心,他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若是太后或是皇上打发人上门要干娘进宫,也一律软硬不吃,除非他打发人回来接您了,您才能跟着离开。还说除了如今府里明里暗里的护卫们,他很快还会再抽调一对护卫回来,保护干娘的安危。”
施清如忙道:“让你干爹不必抽调护卫回来了,如今府里护卫已经够多了,他那边却正是用人之际,千万不能白白浪费了人力,我会好好照顾保护自己的。”
小杜子笑道:“保护干娘怎么能说是白白浪费人力呢,您这话还是回头见了干爹,亲与干爹说吧,我可不敢说。”
施清如白他,“有什么不敢的,他还能吃了你不成?咱们府里的外墙那么高那么坚固,届时把门儿守得死死的,围墙边也都让人守着,但有敌人想进来,一律给打下去,真正是易守难攻,所以实在犯不着再调护卫回来,如今现有的尽够了。再不济了,我还能躲到地窨里去,不然就躲到水底下,总之绝不会让你干爹有后顾之忧的。”
“你可别再说你不敢说了,你就替我带个话儿而已,要是这都办不到,不用等你干爹收拾你,我先收拾你,难不成只有你干爹能罚你,我这个干娘就是摆设,罚不得你了?”
小杜子忙赔笑,“干娘自然也罚得儿子,儿子一定替您把话儿带到,一字不漏的带来。”
施清如这才笑起来,“这就对了,去吧。”
打发了小杜子,桃子便来回可以摆膳了,施清如遂收了针线篓子,进屋后净了手,用起晚膳来,待膳毕又看了一回医书,方梳洗睡下了,一夜无话。
如此过了几日,朝中并没有什么新的动静,想来就算太后与崔福祥宣武侯联合起来,要放什么大招,到底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施清如也不急,仍慢悠悠的给韩征做着鞋子,耐心等待着最后一场大战,和大战后的胜利。
她有耐心等待,另一边的陈嬿却已是等不及最后一搏了。
陈嬿自那日张云蓉再次登门,自谓终于等来了机会,也彻底下定了决心后,便一刻也再等不及要将自己的计划付诸于实际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