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听众听得如痴如醉。
在座诸君之中,真正没去过风尘之地听过曲子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即便刚才那位叫好的,恐怕也是去了之后一门心思都在姑娘的身子上,而从未在意过背景一般的清倌人。
现在所有人坐在这里,头顶是遮阳的轻纱,四周是春季的花草园圃,没有酒色勾引,没有物欲牵绊。只有一个长相平平,年过三十的老女人,全神贯注地拨轻拢慢捻抹复挑。
徐元佐的眼睛一动不动,视界中只有一只玉手飞舞般闪动,整个脑海中只有音乐的冲刷。
乐音渐行渐高,在高音区展开的旋律更加花团锦簇,情绪比之前部更为热烈。时而用摭分弹出轻盈的曲调,继而又有一连串泛音,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晶莹四射,充满活力。
最终在不断增加的强度之中,全曲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
作为开场曲,实在是太合适了。
徐元佐从余音中回过神来,看到罗振权迷茫地盯着他。
“怎么?”徐元佐问道。
罗振权道:“你怎么了?像是被勾了魂儿。”
“这琵琶弹得真好,我觉得就算是头牛都能被感动。”徐元佐望向玉玲珑的方向,一个身着朴素儒服的青年正用折扇轻掩容颜——正是玉玲珑变装后的形象。
罗振权想了想,突然道:“你是在说我不如牛?”
“不,在音乐感悟上每个人都不一样。”徐元佐低声道:“放心,稿子上肯定会说她技惊全场,所有人都被感动了——包括你。”
罗振权松了口气,见徐元佐往玉玲珑方向去了,旋又想道:尻!老子就是听不懂又如何?有什么好丢脸的!
徐元佐走到玉玲珑身边,道:“公子,冒昧了。”
玉玲珑连忙起身,差点行了女子福身之礼,干咳一声方才打躬,一如士子。
徐元佐低声道:“真是余音绕梁,想必月红君也有不少恩客吧?”
玉玲珑摇头道:“公子想来是不太去风尘之地。去那里的人,有几个会听清倌人卖艺的。”她面露苦涩:“别说清倌人碰不到雅客。即便红牌姑娘,哪个不是十年练就一身技艺?而客人终究只是看脸看身段罢了。”
徐元佐默然。
这世界终究是个看脸的世界。
没有容颜只有技艺,难免会被淹没,偶尔能够展露;
有容颜有技艺,即便有展露技艺的机会,可人们——尤其是男人,仍旧关注的是容颜。
至于空有一付皮囊,毫无内涵的花瓶……如此走红的姑娘宜乎众矣!
徐元佐回头望向观众席,不出所料,回过神来的客人正纷纷打赏。
少则三五两,多则七八两,最高一位给了十两。虽然没有齐声鼓掌那般壮阔,但是真金白银的威力也足以撼动人心。
月红君已经下去更衣,准备下一曲演奏。萧妈妈笑颜绽放,头一次从个清倌人身上赚到了红牌姑娘的打赏银子!又哪个红牌姑娘能同时得到这么多打赏?
不知为何,徐元佐对萧妈妈突然有了些许厌恶。
萧妈妈若有所感,抬眼就望见了徐元佐略带冷意的目光。她脸上笑容依旧,手下却是收银子收得更加麻利,心中暗道:现在后悔耍大方了?哼,莫急,老娘少不得要打赏你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