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哦了一声,纷纷道:“这么一本正经地问咱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的确不算什么大事,真正的大事是徐家店铺的清算盘账。
徐家在京师一共有五家店铺,在徐元佐来之前,兵马司、锦衣卫已经过来“关照”过了。五家铺子的掌柜忧心忡忡,给松江方面写了书信讨要方略。回信未到,徐元佐先到了。到了之后就宣布:店铺里的存货要转卖出去,铺子也卖掉。凡是店里的雇工人,包括掌柜在内,愿意回江南的便回江南任职,工食银加两成。不愿意去江南的,多结一个月的工钱,自此两清。
五位掌柜都是当初跟着徐阶入京的老家人,当然是要回松江的。其他伙计有顺天府人——京师本地人,也有北直其他府县的,大多选择留在京师。谁都知道现在徐阁老日子不好过,这些店铺迟早要易主。
徐元佐请所有雇工人聚了个餐,也算是好合好散,一边缓缓出货,一边叫掌柜的寻觅铺面买家。至于实在出不去的货,他打算带去辽东,反正船空着也是空着。无论是做见面礼,还是转手卖掉,都不会吃亏。
这五位掌柜之中,徐元佐最为看重的是徐家的一位老仆人,徐平。徐平今年五十有二,人却精神得很。他在五人之中话不多,却颇有威信,见面便给人一种很是靠得住的感觉。
徐元佐当日跟五位掌柜见面,眼睛就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徐平身上。用时下的话来说,此人气质感人,好比赤金在地,令人不能忽视。
因为有心让徐平主持京师会馆,徐元佐便在聚餐之后单独找了他说话。
“徐掌柜,京师这边铺子虽然关了,但是人不能全走。”徐元佐道。
徐平点了点头:“难免来个人,需要服侍。”
徐元佐道:“现在朝中不利我家的宵小颇多,若是打着徐家的招牌,难免不利。我是想弄个云间会馆,非但招待家里人,也招待同乡在京师的士子、商贾。”
徐平微微点头道:“少爷是想留我在京?”
“正是。”徐元佐道:“京师这边的账目清楚明了,几位掌柜都是用心做事的人。尤其以您稳妥可靠,最适合开创事业。若是您老日后思乡情盛,再叫别人接手也容易些。”
徐平面色平缓,内心中却是激动不已。这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啊!他道:“少爷过誉了。我自幼受徐家的恩惠,自当用心效力。”
徐元佐不多客套,当下将自己要买的屋舍形制、地段价位都跟徐平说了,道:“之前徐家铺子里的工人,我是都已经遣散了。您若是觉得谁堪用,就再叫回来,工食银总是要比过去加一些的。”
徐平刚才还在想,既然徐家还要在京师占块地皮,怎么就冒冒失失地将人都遣散呢?此刻听了徐元佐如此一说,方才知道这位少爷不是冒失,而是帮他开路。若是直接将铺子伙计转入会馆,谁能保证徐平就各个都喜欢呢?现在先遣散再聘用,正是让徐平有了余地,好用他自己顺手的人。
“不过要注意,得咬死这会馆不是徐家的。”徐元佐道:“银子是云间商人凑的,你只是重金受聘,跟徐家没什么关系。”
“我省得。”徐平咧嘴笑了笑。
徐元佐又道:“再有就是要麻烦掌柜的给我找些可靠的辽人。最好通晓蒙古话,女真话的,我要去辽东游历开拓眼界,少个当地的向导。”
徐平想了想,道:“这事倒是不麻烦,眼下就有一人,乃是店中大伙计,十年来也算兢兢业业。他就是辽阳人氏,眼下族中亲人还在辽东。”
徐元佐喜道:“这不正是凑巧了么?请掌柜的带他来见我。”
徐平应诺而出。
翌日一早,徐平便带着刚刚失业就又上岗的大伙计来了。
说是大伙计,其实人却不大,只有二十六岁。他父母本是小商贾,从京师贩些南货去关外,因此与徐家的店铺有了生意往来。时日久了,彼此信任,便将十六岁的儿子托付给了徐平,从学徒一步步做到了大伙计的位置。
若非徐家店铺关门,这伙计很快就能升任二掌柜了。
“此子姓石名铁,正是生在辽东的。”徐平带着石铁见了徐元佐。
徐元佐颇为礼贤下士,亲自走来拍了拍石铁的手臂,果然筋骨如石,肌肉如铁,不由赞道:“好健硕的壮士!”
石铁瓮声瓮气道:“见过相公少爷。”
“他们都叫我佐哥儿。”徐元佐笑道。
“佐哥儿。”石铁顺口就跟着叫了一声,就像是个纯真无邪的少年一般。
徐元佐心中已经很是满意,请徐平和石铁坐了,问道:“你来京师几年了?”
“十多年了。”
“可成亲了?”
“成了,儿子都有三个了。”石铁乐呵呵道。
徐元佐也喜欢这种成家立业的人,起码有顾虑就不会乱来。他道:“我是个读书人,这回想去辽东增长见闻,请你做个向导。”
石铁爽朗应道:“辽西辽东我都熟得很,佐哥儿想去哪儿,知会一声便是了。”
徐平一旁补充道:“店里要押货出关,都是他去的。”
徐元佐点头,道:“如此甚好。听说你还有亲族在关外?”
石铁道:“正是。我爹娘迁来了京师,不过还有叔伯在辽阳当军,老家亲戚仍在建州卫呢,佐哥儿就算要出边墙都无碍。”
“你家势力挺大的嘛。”徐元佐笑道:“等京中事了,领我走一圈。”
“成!”石铁中气十足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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