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等等看,其实并不是打不还手,而是秦少游料定,这个面首肯定会找上门来。
秦少游有钱,这是人尽所知的事,人有了钱就不免被人垂涎,而对于像崔家这种高门来说,人家自然不在乎这一星半点的东西,也不屑去强取豪夺。
可是有人不同。
高门做官,也有高门做官的好处,这种人生来富贵,锦衣玉食,早已跳脱了身外之物的境界,反而有了更高的追求,所以他们做官,除了是保障家族的利益,更多的爱好反而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喝茶,比如名气,甚至是飞鹰斗狗,总而言之,谈钱不稀罕。
这也是为何太宗皇帝在时,吏治的风气尚可的原因,大贵族和高门有自己的基本盘在,他们已经垄断了国计民生的诸多东西,拥有大规模的土地,并且仆奴成群,有了更加高级且更加隐形的剥削手法,那种过于直接的敲诈勒索就实在是不太看得上眼了。有人垄断了天下的盐铁,还肯放下身段去强取豪夺吗?
可是武则天登基之后,风气却是大坏。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寒门。
无论是来俊臣或者是薛怀义,又或者是周兴,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出身很低,从前的时候,饱一顿饿一顿,深知人间的苦楚,做了官,那也是重新积累,这个时候,便如饿死鬼一样,真真是一丁点油星都不肯放过,为了钱财,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其手段之凶残,足以使人毛骨悚然。
面首王洪想必也是这样的人,好不容易,他找到了机会从控鹤院里出来办差,又怎肯放过这次的发财机会,像他这样的人,多半和来俊臣、薛怀义这些人一样,多半都是市井出身,虽然得了武则天的宠爱,可是宫里的用度其实都是定死了的,俸禄就只有这么多,即便有人巴结,人家宁愿巴结那些更得意的男宠,断然不会巴结到你的身上,因而……这个王洪只能打上秦少游的主意。
不过……他显然忘了,秦少游和他一样,都是‘苦’出身。
若秦少游姓武,遇到了个面首,绝大多数,索性给点钱打发也就是了。可别忘了,武家的那几位为了巴结张昌宗兄弟,可没少花费,几乎是把这种面首当大爷一样来伺候。
而秦少游不同,他爱钱,如同那李令月一样,真是爱到了骨子里,抢谁的钱都好,可是抢到自己身上,嘿嘿……秦少游宁愿以头点地、血溅五步,拼个你死我活了。
他整整两日都显得很不开心,两日后离了庄子,索性去团结营里暂住。
可是这时候,王面首见拿了几个食户没有反应,反而是有点恼羞成怒了,这一趟好不容易出来,本想好生做一桩富贵,他环顾四周,如今这河南府里最有钱的,据说就是卖冰的秦少游,好在他多少也晓得秦少游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所以他并没有直接疯狂扑咬,故意栽赃了秦少游的几个食户,只说他们是李贞同党,就等秦少游下一步的反应。
谁晓得……这位秦都尉居然爱理不理,这就不可原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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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南府里,整个衙门的气氛很是紧张。
王面首就驻在这里拿贼,而府里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子不安的气息,便是连河南府尹都已经称病,他晓得这个人惹不起,伺候好了,你堂堂府尹巴结着一个面首,不免为人所笑,可是伺候不好,人家若说你和李贞有染,那可真真是倒了血霉了。
虽说到了河南府尹的地步,也未必就是善茬,绝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可是终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
府尹能躲,其他人就无处可藏了,都得乖乖地敬着这位大爷。
王洪很年轻,其实不过二十岁上下,生得也很是俊俏,浓眉直鼻,薄唇轻抿,眼眸儿带着那么星点狐媚,最好笑的是,他嘴上居然还涂了胭脂。
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当今天子,只怕是攻。
宫闱中的事,管中窥豹去联想,有时候……还真教人有就那么点儿起鸡皮疙瘩。
王洪小心翼翼地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眼眸里却透着一股怒火。
站在他的下头的,乃是他的一个族兄,他办差,也没什么信得过的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然不免要提携下自己的族人,只是这狂欢还没开始,猛地就戛然而止,此人怒气冲冲地道:“那个秦少游,一点动静都不曾有,不只如此,其他的人本来是畏了三郎,都是打算好了给钱的,可是一见秦都尉那儿没反应,居然也变得谨慎了,某听说,偃师就有个姓侯的,起初备了礼,打算来见三郎的,谁晓得突然就没了动静了,那个姓秦的真该死,他卖了那么多冰,也不肯拔出一毛来……”
王洪更恼了,禁不住龇牙道:“嘿……这是看不起咱呢,他以为他是谁,他不过也只是个厨子罢了,有什么本事瞧不起咱。他……他这是不忠不义哪,这……分明是和李贞有染。”
“三郎,真要说秦少游乃是乱党,这……不妥当吧,他终究是带兵剿灭了河北贼军的,真要栽他到头上,圣人那儿……”
“咱当然晓得。”王洪怒气未消,阴测测地道:“嘿……总能有法子的,不过那几个食户可就别想活了,还有……他秦少游乃是平叛的义士,可是他下头的那些小鱼小虾,难道个个都能保证和乱党没干系?得多查一查,查实了,立即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