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玄贞又来了。
这倒是出乎了秦少游的意料之外。
秦少游不管其他人的目光,立即走出了茶肆,外头已经给他备好了车驾。
他踩着高凳上车之前,不由道:“叫个人先回庄子里去,请先生先到中堂。”
这个先生,专门指的是王琚。
陈杰这个家伙,对那杨务廉的观感不佳,偏生对王琚却是毕恭毕敬,他点点头,亲自骑了马,先行去知会了。
待秦少游回到庄子,那韦玄贞已到了中堂,秦少游跨进门槛,见他好整以暇地吃茶,秦少游便作揖,道:“秦某来迟,还望韦公恕罪。”
韦玄贞嘻嘻哈哈地道:“不迟,不迟,据说魏国公去了市集吃茶?你这庄子里,有的是茶,依着老夫看,你这吃茶是假,走访民情是真,醉翁之意不在酒。魏国公,老夫真是佩服你,你如今已身居高位,居然还能如此事必躬亲,这也难怪英雄能出自少年了。”
秦少游呵呵一笑,心里不禁在想,这个家伙,比之上一次又热络了几分。
其实韦玄贞越是热情,秦少游就越是有戒心,这个人,毕竟是太子的岳父,虽然因着从前的一桩公案而成为了庶人,可是天下谁人不知,迟早有一天,他还是要飞黄腾达的,只怕将来,韦家的权势比现在的武家更盛。毕竟武则天当朝,对武家的态度不过是利用。可是外间不知有多少传闻,说是太子殿下对那韦氏言听计从,等到有一日,太子登基,岂不是变成了韦氏利用太子?
这里头只是几字之差,里头的含义却是不同了,一个是皇帝利用亲族,一个是亲族利用皇帝,这也是为何现如今韦家水涨船高,乃至于一些武家子弟,眼看大势已去,也已开始和韦家的人拉关系的原因。
朝中的事,其实和后世的‘炒gu’相当,大家看的绝不是当下,而是往后,因为在当下能连横合纵的人,自然会有一定的资本,他们看到的是未来,如今韦家就是未来。
现在这位‘国丈’却对自己热情得过份,秦少游不得不提心吊胆一些。
秦少游呵呵一笑,道:“韦公谬赞了。”
秦少游落座之后,叫人斟茶,或许是茶肆里喝了太多的缘故,所以当热腾腾的茶水递在案上时,他却并不急于去喝,而是慢悠悠地道:“韦公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吗?”
面对这么一个人,秦少游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韦玄贞笑了笑,才道:“哎……其实说起来,魏国公一举而创孟津今日之盛,真是羡煞旁人,韦家这几年,说实在话,子侄们都不争气,长子韦泚,每日游手好闲,本是想让他在龙门宫担任侍卫,谁知他竟是宁死不肯,前几日见了魏国公,真是教人感叹,老夫这儿子与魏国公一般的大小,却不及魏国公的万一。魏国公还没有做过父亲,当然不能体谅这样的心情,这个不孝子,不能再让他胡闹下去了。”
秦少游的脸上摆着微笑,他当然知道,韦玄贞不会这样的简单,所以他并没有做声。
韦玄贞叹口气,道:“这样的心性,若是贸然进入宦途,这是误了他,所以老夫思虑再三,决心还是让他在魏国公身边学习,魏国公……意下如何?”
秦少游讶然道:“这……秦某不敢误人子弟。”
韦玄贞笑吟吟地道:“误人子弟未免谦逊了。魏国公能好生教训一下,实是家门之幸。”
见秦少游踟蹰,韦玄贞又笑呵呵地道:“洛阳人都说,魏国公最擅的就是做生意,这陶朱之道,也没什么不好,往后这逆子还要打理家业,怕也要有几分本事,魏国公,老夫这把老骨头都已央求上门了,魏国公难道还不肯答应吗?”
秦少游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精芒,他猛地察觉到了韦玄贞的意图,便笑呵呵地道:“噢,却不知令郎想做什么买卖?”
韦玄贞意味深长地道:“茶叶。”
茶叶两个字,就好似图穷匕见一般,秦少游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秦家庄的买卖,至关紧要的就是茶叶,可以说,其他的买卖都有时效性,有高有低,有的能生一时之利,有的能兴旺一时,可是这茶叶,却是秦家庄最根本的收入,因为单单这个买卖,就足以让秦家庄维持下去了,可以说,这是秦少游的根本,而这个买卖里,自己占了七成,另外的三成,则属于太平公主。
这天下,除了秦少游和李令月外,就再没有第三个人参与这个买卖,理由很简单,秦少游垄断了茶叶的生产工艺,而李令月呢,则是保证了宫中给予了特许经营的权利。
韦家的儿子要来学习,学的却是经营茶叶,表面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却是赤裸裸地告诉秦少游,韦家想要从这茶叶之中分一杯羹。
摆在秦少游的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嘛就是彻底地决裂,可是几年之后,应该怎么办?韦家这些人绝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太子已是众望所归,地位已经逐渐稳固,一旦得罪了韦家,结果可想而知。
既然不能得罪,那么就只好分一杯羹了,可是韦家的胃口一定不会小,若是让出一两成利,而得到韦家的绝对支持,秦少游是肯的,即便是三成,他也甘愿,就如他肯出让三成利给李令月,这不是因为他大方,只是因为他知道,李令月懂得适可而止,可是韦家呢?秦少游能相信自己出让了利益之后,韦家不会得寸进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