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年,两年之后呢……”
“这……想必……”
“你就不会有感激之情了,因为或许你只在尚书省,此时却又觊觎了中书之职,可是你想得而不可得,韦氏已经不能再给你了,他的亲信不是一个两个,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这时候,你心里就不免会有牢骚,会有不满,会心生怨恨。况且,人心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即便是韦氏提拔了你,在你的心里,你也认为,自己能够得以入三省治事,是因为你自己的才干,韦氏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你真正感激的,永远不会是韦氏,而是自己。你只会自鸣得意,认为自己本就是宰辅之才,你看那岸边的芸芸众生,哪一个不是如此,这才是人心,人得了好处,绝不会觉得这与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即便感激,那也只是一时,可是在人心底最深处,他们真正感激的,永远都是自己。可是人一旦受害,他们埋怨的,永远都是别人,却无论如何,都会罔顾自己为何会到如此境地,从不会怨恨自己。”
“这才是韦家最大的软肋,这一条,尤为致命。反观秦少游,固然也有这个问题,可是河南毕竟只是个小地方,河南府的所有人,都与神策府息息相关,这便使得,固然有人怨恨,而一旦神策府遭遇什么不测,他们的一切就要化为乌有,这种捆绑,才是真正的可怕,为父听说一些商贾,竟是得知韦家有打压神策府的心思,他们便宁愿抱团起来,主动要捐纳钱粮,甚至不惜将来神策府一旦垮了,他们背负私通乱党的罪名。”
“所以,为父以为,韦家的胜算,不是八成,而是五五指数。”
五五之数,杨石倒吸了口凉气。
杨再思淡淡道:“既然是五五之数,老夫为何就非要做韦家的侍中?韦家已经不能再给老夫什么了,他们家大业大啊,这么多的族亲,还需要拉拢关中诸豪门的这么多子弟,再怎样,也轮不到老夫头上,韦家不缺一个为父,可是河南不同,如今上皇固然已经挣脱了牢笼,可是河南府上下,除了一个狄仁杰,尚且还有一些声名,其余的,便都是一些籍籍无名的小官小吏,上皇想要压韦家一头,想要在河南府造出点声势出来,就急需为父这样的人,前去辅佐,天下人都有眼睛和耳朵,都会看会去听,老夫若是到了洛阳,对上皇拱手称臣,这对上皇来说,是何其大的好处,老夫对韦家,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是对上皇,却是雪中送炭,既然是雪中送炭,老夫给天下人做了表率,那么上皇,又怎么不会极力善待,给予诺大的好处呢?”
杨石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自己的父亲如此铤而走险,是为了这个。
不过细细想想,倒也能够体会,父亲对于上皇,确实远远比韦家要重要的多,韦家就算赢了,父亲还是那个被韦家族兄弟们压着的侍中,可是一旦上皇若是赢了,那么极有可能成为上皇身边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只是杨石还是有些可惜:“只是父亲这一走,朝廷若是震怒,少不得要罢了父亲的官,父亲白丁之身,就算去了河南府,怕也尴尬。”
杨再思淡淡的道:“韦家是不会罢老夫的官的,有些事,你并不懂。”
他站起来,道:“只不过……从前老夫务了一辈子的虚,倒不是因为老夫喜欢务虚,实在是老夫出身于阡陌,岂非是其他人的家世可比,是想要务实而不可得,否则这庙堂上如此凶险,多少明枪暗箭,那些豪族的子弟,即便是兄弟造反,尚且朝廷不会加罪,可是老夫只要一步走错,那便再无返翻身的余地了。可是如今,临到老了,怕要务实一次了。老夫这把刀,磨了数十年,数十年光阴似箭,如今……却总要试一试锋芒了,去了河南,总要学那狄仁杰才好,不过有些事,老夫也早有了安排,狄仁杰刚正不阿,秦少游呢,固有大才,却也未必通达,老夫最大的本事,怕也只有逢源了,上皇慧眼识金,料来也不会亏待。临到老来,才要动一动这老骨头,呵……”他自嘲的笑了笑。
“至于你们,经商去吧,河南府那儿,老夫算是看透了,往后,是钱的天下,固然是世俗了一些,可是也不失为安生立命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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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