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煜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
他匆匆赶回,沉着脸,踏进正院,看见了那女子躺在床榻上,她脸色煞白,眸子仿若空洞,屋里散着一种浸入骨子的哀伤。
她似听见了动静,轻轻侧过眸子,看见了他。
只一顿,她眼角悄无声息地滚下泪珠,她艰难地抿起唇,仿若是想勾起一抹笑,最终没有成功,她说
“王、爷,抱歉”
对于这门亲事,她不喜不愿,但她知晓,这其中王爷也算得无辜。
婚事是圣上亲赐的。
纵使他贵为崇安王,也不可抗旨,更何况,她从未和他说过,她不愿嫁给他。
他和她都知晓,如今储位之争时,皇长孙对局势有多重要。
而且,这也是他第一个孩子。
而如今,造成这般局面的,仅仅是因为她的忽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韫闭了眼,泪珠汹涌而出,她捂脸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知是在对封煜说,还是在对腹中失去的孩儿说。
封煜站在不远处,沉着脸看向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般失态。
屋中寂静,封煜沉默地站了好久,只在转身离去时,和她说了一句话
“你好自为之。”
身在其位,不该妄想的,都该忘记。
他不会容忍她多久的。
最后被查出,害了她腹中胎儿的是卓氏。
洛韫不信,可铁证如山,她躺在床上,看着那所谓的证据,再看向王爷紧拧着的眉头。
那一刹那,洛韫知晓,其实王爷也是相信卓氏的。
洛韫身子养好,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她出身贵重,自幼深得恩宠,享受的一切荣华富贵皆是要还的。
洛韫再见卓氏时,她跪在一处偏僻的院子里,短短几个月,她身形消瘦得不像样,轻咳了几声,抬头依旧如初含着笑
“王妃姐姐身子好了”
洛韫捏着帕子,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下意识地走向前
说至此,她顿时消了声。
她不信卓氏害了她,但证据摆在哪里,王爷不好再宠着她,周氏对她不会手下留情,她头上挂着罪名,处境又怎会好
洛韫忽然想起那日她转身之际,犹豫半晌还是折身提醒她的情景。
是她自己没放在心上。
洛韫闭了闭眼,她说“你起来。”
卓氏跪在地上,她摇了摇头“妾身如今戴罪在身,不该起身。”
“真是你”
稍顿,卓氏抬起头,她含笑弯了弯眸“王妃姐姐信妾身”
她是笑着的。
须臾,她敛眸,依旧温柔地说“王妃姐姐该回去了。”
她对自身处境没甚委屈,后院之争本就如战场般,稍有不慎就会牵连家族。
如今证据确凿,王爷没为难她的家人,卓氏也没甚好委屈的了。
洛韫看了她许久,其实她知晓的。
她失子,卓氏失宠,对谁好处最大,不言而喻。
不仅她知晓,就连王爷也知晓,有些事情,无需证据,也能叫人心知肚明。
景和三十二年中,储位之争终于有了结果。
崇安王被封为太子。
自从洛韫失子后,她终于端正自己的态度,明白自己如今是何身份。
她没再躲懒,每日的请安,从不再少。
旁人皆以为太子因失嫡子,终于醒悟,,对周侧妃的恩宠渐渐淡了下来,对太子妃也越发敬重。
景和三十三年,年宴时,洛韫再见越王,她愣了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若在那人眼底看见一抹歉意,一闪而过,待她细看过去时,就再也发现不了任何异样。
但即使如此,洛韫也觉浑身冰凉。
男人弯身捡起红梅枝,佳人站在他面前,脸颊染红,唇瓣轻动之间,似在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呢
那年的洛韫没听清,也不想听清,如今无需知晓,就足够她心中生了一片冰凉。
三十三年选秀后,太子府又进了几人,最得宠便是良娣容氏。
即使过了许多年,洛韫依旧不愿去回想这一年发生的事情。
那日宫门刚落锁,就响起一片喧哗,铁蹄声响彻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直冲皇宫。
那时的禁卫首领是洛侯府的嫡长子。
洛韫和许多世家诰命夫人都还跪在殿前,为先帝守灵,哭丧七日,送入皇陵。
这是最后一日。
铁蹄声响起后,洛韫站起身,她听见兄长虽焦急却沉稳的声音“太子妃不必担心,微臣定会护您周全”
的确,兄长从未对她食言,他如约护了她周全。
那支弓箭几乎直直朝她射来,被兄长挡住的那刹那,洛韫越过了众人,看见了那高高坐在马背上的人。
那人脸上温和笑容再也不在,身披盔甲,手持弓箭,丝毫没有洛韫熟悉的模样。
视线相撞的瞬间,洛韫想,其实她早就该醒过来的。
她跪在地上,哭着抱住兄长时,生平第一次生了恨意。
后来越王伏法。
洛韫白着一张脸,她撑着身子,被谨竺扶起,一步步地朝大殿走进。
封煜看见她,眸色稍动,让人放行叫她走进来。
封祐被几人用刀抵着脖子,跪在地上,看见她时,身子倏地僵直,最终他扯了扯嘴角,不敢与之对视。
洛韫一步步走近他,她弯下身子,一字一句地问他
“为何是我”
封祐没说话,但洛韫却是知晓了答案,她闭了闭眼,站直了身子,她忽然打开从不离身的荷包,颤着手从中取出一样东西。
待看清她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后,封祐瞳孔倏地紧缩。
洛韫将玉佩摔在他面前,问他“当年你说过,我若持着这块玉佩找你,你必还我救命恩情。”
洛韫摇头“不,我只要你回答我,那年我失子,是不是你所为”
她毫无预兆地掉下一滴泪,问他“是不是”
封祐见过洛韫多次,看惯了她高贵自持,看惯了她淡定自若,却从没见过她这般脆弱的模样。
她明明挺直了脊背,仿若和往常一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说“对不起。”
他一生很少有愧,唯有的几次,皆是对她。
洛韫挺直的脊背忽然就弯了些,她握紧了谨竺的手臂,才能稳住身子,她说“我后悔了。”
她曾经多少次欣喜,她救过她爱慕之人。
可如今,她却对他说,她后悔了。
她转身离开大殿,却似落荒而逃。
封煜对她的一番行为视而不见,只在她出去后,平静地垂眸看向封祐
“值得吗”
只不过一个女子罢了。
封祐抬起头看向他,仿若还是三年前那般,露出一抹温和地笑“许是不值得吧。”
可又能怎么办呢
见不得那人在他面前露出一分弱态。
“当我第一次对她下手时,我就知晓,我成了我最厌恶的那种人。”
他多喜欢周氏。
喜欢到违背了所有原则。
但那日年宴梅林时,没人知晓,他在周氏眸子中终于看见了他的身影,然后如坠寒窖,浑身冰凉。
因为他知晓,他最终还是成为了像周氏一般的人。
仗着旁人的喜欢,肆意作践。
封煜拧眉,垂眸看去,就见他那往日素来得体的皇兄虽是笑着,却满身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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