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他就是在敷衍差事,面上做出一副“你们看我已经乖乖听你们话了”的样子,却并没有十分尽心去谋划和行动,或者说,是没有足够的动力去尽心。
这样下去,恐怕出纰漏只是迟早的事。
何菁还有意再加劝说,邵良宸却暗中使了个眼色制止了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争取到二哥这么多的配合,已经是个很大的进展,再多去逼他,说不定适得其反。尤其方才人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自己再多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对二哥这性子的人,还是得适当哄着点。
何菁见邵良宸不让自己说话,钱宁也没有进一步劝说的意思,只好悻悻忍了。
朱台涟看出她欲言又止,便道:“你们放心,那些武将对我甚为畏惧,只要我尚未与他们翻脸,他们便不敢在我跟前公然捣鬼。”
“可是,”何菁犹疑道,“二哥你是否也该对他们稍加约束?巡抚安惟学就正住在对面的小院里吧?若是丁广他们摸过去把巡抚大人杀了,还对外声称是二哥差他们去杀的,不就等于断了咱们的退路,逼得二哥不反也得反了吗?”
朱台涟有些奇怪:“你怎知道安惟学住在对面?”安惟学是离开了许久,昨日才又到安化来的,他们没理由见到才对。
“乘车进来时,我偶然瞥见门外停着的一辆马车,似乎就是接风宴那日安夫人所乘坐的。”何菁提及安夫人,露出几分惆怅。
富贵人家的马车全都大同小异,接风宴那日来过王府的类似马车更是不计其数,难得她这一眼瞥过去,便认出一辆是安惟学家的。
朱台涟想起从邵良宸与她口中都听过她眼力过人的事,隐然有了些好奇,问道:“你眼睛如此厉害,可曾从我身上看出过什么?”
何菁微怔,他们之前又不是天天见面,谋反的痕迹,她肯定是没机会看出的,若说值得一提的蹊跷之处嘛……她瞟了一眼韩毅与钱宁等人:“能在这儿说么?”
朱台涟更觉得奇怪:“说呗,难不成还被你看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了?”
见他如此坦然,何菁犹犹豫豫地道:“二哥你是不是在城外边有位红颜知己、时不常便要独自出城去看她的?”
一语出口,周围几人都大吃了一惊,王长子这样又性冷又胸怀大志的人,还能有红颜知己?
朱台涟紧紧拧起眉头,喝道:“胡说八道!”
何菁垂下头去没再多说。真是,明明是你叫我说的!再说你是个郡王之子,有个野女人在外头就那么丢人?
朱台涟朝周围冷瞥一遍,两个侍卫外加钱宁邵良宸连忙都收起古怪的眼神,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即使听见了也没信,即使信了也没大惊小怪。
朱台涟也没多计较,直接揭过这一话题,肃然道:“我会留意着何锦他们的动向。别的事你们都不需去管,只需留意自身,无事尽量不要出门,一应用品我都会着人为你们送来,事态进展也会及时报给你们。”
他目光落在邵良宸脸上,“有菁菁这双眼睛盯着,想必但有风吹草动你们都能及时察觉。记着,将来倘若真遇见变故,只需护着她逃走,其它什么都不要管!”
何菁与邵良宸俱是神色一凛,这话真不是危言耸听,杨英仇钺他们所在的宁夏府距离这里只有一天路程,计划一旦展开就是箭在弦上,每一步进展都会很快推进,其间也说不定哪一步会出意外,结果就可能是一片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将来确实可谓是步步危局,如履薄冰,即使他们这些人同心协力,也没那么容易掌控全局。
朱台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两名侍卫都跟了出去。
院里的三人目送他们离开,料着他们都走远了,钱宁“噌噌”凑上来两步急问:“弟妹你快说说,王长子那红颜知己是怎么回事?”
邵良宸也最想问这事,本想等钱宁走了再说,见他也这么迫不及待,干脆也不在乎了,跟着问:“没错,你快说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先前都没听你提过?”
“很……大么?”何菁一头雾水,二哥也是王孙公子,有个女人有那么稀奇?
那还是在接风宴前、二哥还没开始冷着他们的时候,她有几天几乎每日都会过去二哥府上与二嫂和蕙姐坐一坐,那会儿就碰上过两次二哥从外面回来,身上都有骑过马的痕迹,靴子上粘着少许红土,还隐约带着一身特别的香味。
安化城周边大多地带都是黄土,仅有城北郊外有着一大片土色偏红的区域。当时何菁两次都闲口询问二哥去了哪里,朱台涟两次的回答都不同,但哪回也没提城北。何菁见他又隐瞒去向,又身上带香,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女人。
原先还只是一点点瞎猜,今天这一问,二哥竟然立刻恼羞成怒,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听何菁叙述完,钱宁与邵良宸四只眼睛都闪烁着八卦之光,也都遗憾眼下暂且没工夫去验证。
何菁看看他俩:“你们怎么比我还要饶舌?”
邵良宸与钱宁当然不愿自认比个女人还八卦,都连忙讪讪然扫除了脸上对此事的关注之意。
邵良宸问:“钱兄对眼下形势有何看法?”
“务必尽快解决了何锦丁广那两个小子,以绝后患!”
解决那两个可能惹祸的武将,既是杜绝了他们惹是生非的可能,也是进一步断绝朱台涟的退路,确实是当务之急。
“可是,此事由咱们出手,总不大合适吧?”邵良宸手捏着下巴,垂眼思索,“最好是暗中动点手脚,引诱他们出手捅娄子,再借二哥之手收拾他们。”
要是他们出手收拾何锦丁广,不说朱台涟是何反应,万一被周昂他们体察到,未免显得是他们在窝里斗,无论对他们还是对大局,都不利。
钱宁看着他一笑:“你看看,轮到背后捅刀子的这种事儿上,你脑子就活泛起来了。这几天你只管听王长子的话,呆在这儿护好你媳妇,那些差事,尽管交给我去办!”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邵良宸欲言又止,想要暗中动手脚,便需用到偷听、跟踪、骗人挑拨这些他最擅长的手段,原先做着锦衣卫千户的钱宁在这方面肯定不及他,照理说这些事该由他去做才对。
可钱宁的安排也没错,现在身在驿馆当中,何菁跟前务必要随时有人守护,他不能总把媳妇交给钱宁护着,自己出去干活,这种事即使他们三个都不在乎,可在现下时代毕竟于理不合,万一被外人得悉,难免要说三道四。
何菁悻悻地道:“说到底我还是个大累赘。”
邵良宸回身朝她一笑:“你不想做累赘是么?”
何菁眼睛一亮:“你有差事派给我?”
邵良宸搭下眼皮打了个哈欠:“是啊,快去给我备好洗漱用水,伺候我上床就寝,为夫快要困死了。”
夜里骑着马在安化与山村之间跑了个来回,他两天一夜一点没睡,确实困得摇摇欲坠了。何菁自也心疼得很,忙去为他准备热水,照顾他就寝休息。
朱台涟显见是非常担心他们会在这里待不下去跑出来,次日一早就差人过来,连送来早饭和一些用品,带告知了他们事情进展。
他果然昨晚一回去便以安化王的名义写了信差人送去宁夏卫,以路途来算,最迟不出两日,便可收到仇钺的回音了。
中午和晚上,又及时来了人送饭,并带来王长子的嘱咐:务必安心等待,不要外出。
纵是如此频繁地收到消息,何菁与邵良宸这般无所事事地躲在小院里干等,还是难免无聊烦闷。何菁打了一天的络子,邵良宸练了一天原先总没耐心练的吐纳气功,等到了天黑,何菁觉得自己明天可以支个摊子卖络子,邵良宸则觉得自己明天就能飞升成仙。
何菁曾鼓动邵良宸易容后出去做些打探工作,反正大白天的总也不会有人硬闯进来对她怎样,邵良宸却一丝不敢大意,仍然坚持留在屋里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