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比较,宁夏府那边确实比安化显得安全多了。说是送何菁去冒险,如此一看,倒不如说是去避险的。
这次才是一个小小的何锦折腾了一番,就险一险害得何菁两口子阴阳两隔,至少宁夏那边不会有人真来打他俩的主意啊。
何菁赞赏地望了眼钱宁,故意道:“唉,如此一说,我倒放心不下二哥了。要不然我们还是都留在安化,等着帮二哥一同抵御来犯之敌吧。”
朱台涟淡笑了一下,她要去宁夏,当中若是真能有一点点趋利避害的心思,他宁愿她干脆避到京城去。
他看了看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的邵良宸:“可是,那边的官员都是见过二妹夫与钱宁的,你带着他们同去的话,又如何避得过他人耳目,不惹外人生疑?”
何菁一笑,颇显狡黠之色:“二哥放心,对此我已然有主意了。”
邵良宸一直都未插口,只在这时,幽幽地叹了口气,无奈之情溢于言表。他也猜着何菁的“气”没那么容易消,总还会想点法子来整他出气,只是没想到这个法子,竟是如此……
凌晨时分,一辆马车启程赶往宁夏府方向。
何菁伏在微微晃荡的车厢内眯了一小觉,醒来时见到车外已渗透进了清晨的天光。邵良宸正坐在对面,披散着长发,手里拿着把木梳梳着头,清秀的脸上尽是幽怨。一眼望去,他真像个深闺怨妇。
何菁“嗤”地一笑,凑过来取过他手里的木梳替他梳,问他道:“你没眯上一会儿?”
“没有,出来找你前我一直在休整,并没有多困。”邵良宸毫不掩饰地蔫头耷脑。
何菁一撇嘴:“怎么,不满意啊?觉得是我不讲道理,故意找茬欺负你是不是?”
“哪儿有?”邵良宸赶忙将颓废情绪大为收敛,“这算什么欺负?你这个主意是极高明的,我本该如此配合。”说着还动作轻小地捏住身上的披风紧了紧领口,大显阴柔婉约之态。
他习惯了细心待她,这一次出来接她,还担忧她会冷,或是在逃亡路上衣衫有所损坏,特意为她带了件银红色的遍地海棠花织锦缎披风,并一条黑锻裙子,当时完全想不到,几个时辰之后,这两件衣裳就穿到了他自己身上。
迟艳也是为了更稳妥地取信于杨英,就在昨夜出发前叫仇钺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由她带去给杨英,上面将这次二小姐因“婚变”逃离安化的事做了简述,但其中并未说到二小姐是独自一人,还是带了个“丫鬟”随行。
所以,如果何菁贴身带着一个女人去到宁夏,被杨英知道了也不会有何怀疑,杨英也不会跑来亲眼看看,这个丫鬟他认不认得。接风宴那天,男宾都见过邵良宸,女宾都见过何菁,认识邵良宸的人都不会主动来求见二小姐,所以但凡杨英他们没有想撕破脸皮来抓二小姐做人质,就不会撞破二仪宾的伪装。而且二小姐跟前已经带了丫鬟,也就避免了外人给她安排下人、安插人手在身边的麻烦。
至于钱宁,只需打扮得低调一点,作为车夫的身份稍稍留意避着些外人就行了,那些达官贵人才不会留意一个车夫。有他跟随,有邵良宸可以贴身护卫,还有迟艳帮着遮掩,何菁的安全就大有保障。
邵良宸光是一张清秀过人的脸,配上这件女式披风,无需盘好发髻,便足以叫人看上去雌雄难辨,再这般着意学着女子姿态做些小动作,更是毫无破绽。
当然,前提是他只能这么坐着,若是站起来,就他这比寻常男人还高的个头,再难让别人觉得他像女人了。这趟陪何菁去安化,他只需避免在外人面前走动,在初时让人看上一眼,确认陪二小姐来的是个“女人”,就够了。
何菁早就惦记着看他扮女装的模样,奈何一直没有得他答应,这一次终于如愿,见到往日在床笫之间对自己大展雄风的这个男人全然成了一副女人模样,还毫不夸张可以称得上是个美女,何菁大感新鲜,看着他就忍不住咯咯直笑,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情。
钱宁坐在车前赶着车,因nn的蹄声充斥双耳,对车内两人说的话并不能听清,却听见了何菁这放肆的笑声。他也是在启程时就听何菁说了这次的计划,这会儿料着邵良宸已在车内换好了装束,不禁好奇得心痒——唉呀邵侯爷扮了女装是何模样,真想目睹一下啊!
何菁一边为邵良宸盘发一边道:“我要说我其实早就察觉你不对劲,早就已经打心眼里发觉是你了,你一定不信。”
邵良宸也顺着她的语调闲闲地道:“我信,怎么会不信呢?”
“你一定觉得是我为了要面子故意这么说的。”
“哪儿会呢?”
“别忘了你刚对我发过的誓。”说瞎话的后果很惨重的。
邵良宸哽了一下:“我原先自然想不到你已察觉出了,可你现今这么一说,我总还是信的。”
何菁为他盘好了一个圆髻,为了遮挡他没有耳洞的破绽,特意在耳前绕了两条小发辫,然后就坐到他正面,一边给他做着形象上的微调一边欣赏成果,忍不住啧啧赞叹:“夫君真乃天生丽质,连我都自愧不如呢。”
邵良宸皮笑肉不笑地道:“夫人过谦了,为夫不敢当。”
他这一句话却是学着女子声音说的,听上去竟然十分自然,一点那种男人捏着嗓音学娘娘腔的痕迹都没有,完全就是个正常的女人声音。
何菁事前毫无准备,被他这一嗓子惊得一跳,瞬间感觉就像见了鬼,全身都浮起了鸡皮疙瘩。
邵良宸终于觉得自己稍稍搬回了一局,心中大为得意,用本来声音哈哈笑道:“瞧你吓成这样,我早跟你说过我学过口技,虽然做不到像阿朱那样想学谁就学谁,单只学一学女人说话总还能做到的。”
看着他一副女人样子用男人声音说话,虽然违和,但在何菁看来总还比刚才那样正常了些,不那么像是大白天闹鬼。她眨眨眼:“你再学一回来听听。”
邵良宸姿态自然地撩起身边的窗帘,带着淡淡的忧郁神色朝外望着,幽幽说道:“你说,倘若我从一开始便穿成了一个女人,咱们两人又能怎么办呢?恐怕你我各自困在闺阁之中,连面都难遇见了吧?好在老天眷顾,没叫咱们那样。”
他真来拿出看家本领,这模样、神态、动作、声音,再没一处不像女人,真真是丁点破绽都看不出。若是落在个外人眼里,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这是个假女人。
何菁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他,只觉得自己老公像是被个女鬼附了身,看着就不寒而栗。
邵良宸也豁出去了,她既然那么想看,那就充分发挥,让她看个过瘾咯!他转回脸来,朝何菁微微一笑,既妖娆又妩媚,那份风情简直堪与荣熙郡主媲美。看得何菁浑身都发了冷。
原来目睹老公变性这回事除了好玩以外,也会有点可怕的成分。
“如何,为夫的演技可还过得去?”邵良宸依旧学着女子声音笑吟吟说着,姿态也如女子一般轻柔婉约,手上却用上男子的力量,将何菁硬生生揽来怀里,凑在她唇上亲了亲。
何菁顿时觉得自己是在搞百合,天呐,好像逼老公扮女人,也并不是那么好玩……
迟艳骑着马与他们一路随行,因不愿与钱宁相对,她就一直跟在马车后面。天亮后又行了不多时,他们便到达了宁夏府。
这座府城就是未来的银川,此时还是作为一座防范外敌为主要作用的九边重镇存在,相比安化城,城墙就要坚固高大了许多,城内也相比安化更为繁华。
马车很快来到一座装潢讲究的宅院跟前,迟艳下了马,凑在马车一侧小声道:“二小姐,咱们到了。”
之前她已经为何菁他们细说过,因庆王府里的一位杨侧妃与杨英有着一点七拧八拐的亲缘关系,杨侧妃有意在本地多寻点娘家靠山,杨英也有意多个渠道了解宁夏宗室里的内情,两人就很顺畅地保持了联络,合作了数年。当然,事关谋反的大事杨英是不会与杨侧妃通气的。
这座宅院就是杨侧妃名下的产业,也是庆王府的产业,如果何菁真是跟家里吵翻了离家出走,又害怕被堂兄及祖母硬送回去,就会很顺畅地答应迟艳来这里暂住,而这个地方也在杨英的掌控之下。
何菁撩开窗帘,朝外望了望,看见面前的宅院大门上一块横匾,写着三个洒金大字:华筝苑。
“华筝,”她一见就笑了,“这宅子叫‘华筝苑’。”
车里的邵良宸挑了挑眉:“华筝是谁……哦哦,我想起来了,华筝的命运说好不好,说坏也算不得很坏,这名字应该还算不得很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