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丫钱没开始赚,倒先打上老板女儿的主意了,这不是引狼入室了么?邵良宸决定要跟他说道说道,钱宁家那两个小子他见过,除了长相还算好看之外一无是处,他才看不上呢!
猛然发觉,一直觉得自己还年轻,本来嘛,三十岁在现代很可能还没结婚呢,事业都才刚起步,没想到在这里,连自己的女儿都有人想要来谈婚论嫁了。而自己也成了个富家翁,还辞了职准备开始退休生涯……
头顶传来一阵雁鸣,宝宝坐在何菁怀里,仰头拿小胖手指着天上说:“鸟!鸟!”
邵良宸与何菁也仰头望去,正看见一队人字形的雁阵飞过。
“你上辈子看见过这种形状的雁阵吗?”何菁问。
邵良宸道:“我上辈子唯一见过的大雁,是煮在火锅里的大雁肉。”
何菁噗嗤一笑:“没那么惨吧,咱们一块儿去动物园的时候不是见过大雁吗?”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绿头鸭。”因为他俩曾经拿着面包投食,看一群绿头鸭抢食吃的画面给他印象深刻。总之,都是与她有关的记忆才记得格外清楚。
何菁又朝天空望去,望着雁阵远行,留下碧空如洗,她缓缓道:“虽说咱们到了这里,相比前世有很多不便,但咱们有机会看见雁阵,有机会看见这么蓝的天,夜里还有机会见识银河,也挺不错的。”
挺不错的事何止这些?邵良宸握起她的手:“我早就说过,只要咱俩在一块儿,就在哪儿都好。”
宝宝见到爹娘拉着手,也伸出小胖手去使劲够过去,与他们两个的大手握在一起。
邵良宸有心去找钱宁聊聊,好歹也要就这次皇帝逃出京城的过程问问细节,可又有点懒得动。
阳光和煦,微风拂面,怀里是儿子,身边是老婆,心情格外闲散,真真儿就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好像平生再无所求,再没什么事值得烦心了。
这才是向往中的退休生活啊!
“不成,”邵良宸忽然站起身来,“我得去找二哥他们,‘宁波争贡’是哪年我不记得了,要被他们赶上了可不得了。”
“宁波争贡”发生于嘉靖初年,是两伙日本朝贡团为了争夺朝贡权力,在宁波发生大规模械斗、导致许多当地人死伤的一次大事件。要真被他们赶上了,就凭他们的本事可别想对付得来正牌日本武士。
这些不叫人省心的古人!
何菁一听脸色也变了变,抱着儿子跟在他身后:“可是,他们又不一定在宁波城里,你上哪儿去找他们啊?咱们手里才有几个人手?”
现今算上钱宁手底下管着的孝陵卫也没多少可调动的人,再说为了保密起见,也不能动用公然孝陵卫去找皇上啊。
邵良宸“哈”地干笑了一声,挺起胸脯傲然道:“你忘了么?我跟他们可不一样,咱这身份是可公开的,我还是东莞侯,是当今皇上的御前红人!”
这番话当然旨在说明他仍然很有影响力,想要求助地方官府、调动少量卫所军队还是可能的,可何菁听完,直接不冷不热地回道:“是啊,连南京这边的人都在传说你惧内的名声。”
“……”邵良宸真心没觉得自己有多惧内,这些古人也太少见多怪了!
*
其实“宁波争贡”发生于嘉靖二年,距离现在还有一年多。
朱厚照身为皇帝装死偷跑这回事不能泄露半点风声,钱宁与朱台涟就事先在北京内外秘密召集了五十多个身手过硬的民间武夫收做扈从,一面给他们发下丰厚的酬金,一面又严格记录下他们的亲眷情况,警告这些人,差事干的好自有大笔银子可拿,若干不好,全家老小都别想活命。于是等到朱厚照真要走的时候,就有了这样一队既忠心可靠又功夫过硬的护卫。
这一次朱厚照与朱台涟就是带着这些人跑去宁波沿海找倭寇。
因浙闽沿海时有盗寇打劫(不仅限于倭寇),各村各县都会组织民壮进行巡逻护卫,朱厚照与朱台涟来了就一路向这些人打听并与之合作,沿着海岸线由北往南跑了一段,然后又由南往北跑了回来,生猛海鲜吃了不少,就是一个倭寇都没见着。
当地人见到来了这么一伙“义士”操着北方口音口口声声要替他们打倭寇,都倍感新鲜。遇到富裕又热情的村镇,老百姓还会热情地免费款待他们吃顿饭。
也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正当他们一行人悻悻返回到宁波城外的象山港附近时,还真被他们撞见了一小伙来打劫的倭寇,总数仅三十余人,坐着一条破破烂烂的鸟船来到近海,游上岸来打劫。
朱厚照就像饿狼终于发现了兔子,兴高采烈地招呼手下加入战团。结果一交上手才知道,倭寇的厉害远超出想象。
正牌倭寇说的是失去产业沦为海盗的日本武士,他们遇见的这伙倭寇人数虽然不多,看起来也很落魄,却是正宗的武士倭寇,单兵战斗力极其出众。
朱厚照与朱台涟都觉匪夷所思,一个身高还不到他们胸口的小矮子,全身赤条条地只穿条兜裆布,双手挥着一把看上去好像比他身高还长的大刀,竟然会有惊人的战斗力,任他们三四个围攻一个,也打不过人家。
他们一伙五十多人再加上象山县的四十多个民壮抗击对方三十多个倭寇,竟然片刻功夫就被人家杀了个七零八落,朱台涟见事不好就招呼护卫保护朱厚照退走,朱厚照还极不甘心,叫嚣着:“爷可是连鞑靼人都杀过的怎能败在这伙小矮子手里?”
“您还没看出来吗这些小矮子单打独斗比鞑靼人厉害多了!”
朱厚照被变相地鄙视了作战能力十分不满:“你胡说,这怎可能?难道要这群小矮子去打蒙古骑兵能打得过?”
日本武士与蒙古骑兵不是一路货根本无从比较。朱台涟也不知如何解释,只顾硬拖着他上马逃跑。
好在没等他们真遇险情,县城里就冲出一群收到消息的卫所兵士,为他们一方增加了一倍多的兵力,战局顿时逆转,于是朱厚照又兴高采烈地抡着雁翎刀杀了回去,然后很快发现,跟着那队兵士同来的有十几个着便装的男人,其中两个一看就功夫过人、出招不凡的,一个是钱宁,一个是邵良宸。
那群倭寇见到自己一方占不到便宜,就招呼着同伴退走,踩着砾石沙滩跑向大海,朱厚照还想领着人追,被邵良宸过来一把拉住。没等问他为何阻拦,朱厚照就发现本地的民壮与卫所兵士都没追,就站在原地看着倭寇跑。这是怎么回事?
正不明所以呢,只听“轰隆”一声响,不远处高坡上的炮台开了炮,刚跑到浅海处的倭寇们就吃了一颗开花弹,被炮弹中迸出的铁钉铁片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
朱厚照看得拍手欢呼,三十一岁的大男人还雀跃得好像个看烟花的孩子。邵良宸还没见过他这模样,看看钱宁与朱台涟都见怪不怪,他就明白了,皇上往日定是一遇见打仗的事便会切换成这副德性。
炮台又是几响,眼看那三十多个倭寇只剩零星几个游回到那艘停在近海的破船上,其余都成了海上浮尸,逐渐被海浪送回海滩上来,有的还被冲掉了兜裆布,正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
危险已去,邵良宸就指着朱厚照与朱台涟数落起来:“你们见识到厉害了吧?倭寇也是那么好打的吗?你们带着这点虾兵蟹将就敢来找倭寇,纯粹是送死!以后可不许再这么贸然行事!”
朱台涟看着他忽然有了灵感,对朱厚照道:“是了,跟您这么说吧,他就像倭寇,我就像蒙古骑兵,骑马作战、排兵布阵他比不过我,可要单打独斗,我打不过他,这下您明白了吧?”
朱厚照一脸恍然,又有些不可置信:“你都打不过他?你们打过?要不你俩现在就打给我看看如何?”
这都什么跟什么?邵良宸眉头紧皱:“你们是不是还没明白,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已经不是京城那一套,稍有不慎就会送命的,像今天这局势有多险?我们若是晚来一步,说不定你们就已经横尸当场!”
朱厚照跟他对着皱眉:“我说邵良宸,你原先跟我说什么来驾船出海打海盗,都是骗我的吧?你打算的其实就是安家在宁波城里,坐等海商们赚了银子给你送回来,根本没想自己去出海是不是?”
邵良宸十分莫名其妙:“打海盗是不得已要打的时候才打,又不是主动跑去找海盗打。咱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了,干什么还要去拼命?”
朱厚照啧啧摇头:“练了那么好的功夫,竟然都没点子上阵杀敌的豪情,亏你也是个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