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洛阳城中守军履行约定,于清晨开洛阳东侧三座城门,引江都兵马进城。
江都兵马声势浩荡,虽然对外号称有十万大军,但其中可独当一面兵马不过六七千,不少叛军混杂在其中,想趁着进洛阳城时候浑水摸鱼。
第一批江都兵马,于中午之前进得洛阳城。兵马进城之后,马上控制洛阳各城门及皇宫,召集原本城中驻守武将叙话。接管防务。
同时,洛阳城街道戒严,百姓不许私自外出,连城门也先行封闭,之前想浑水摸鱼进洛阳城烧杀抢掠一番的叛军,只能在洛阳城外干瞪眼。
洛阳城原本近乎处于一种不设防的状态,而在江都兵马进城之后,各城门的防卫加强,而又临时设立了武防司,统调城中兵马。其实江都兵马也是在等更重要将领的到来,作为韩健派出接应洛阳的最高指挥官,张行所率的骑兵已经兵临洛阳城下。有张行的一万兵马作为后盾,洛阳城在短时间内可保稳固。
九月二十三到九月底这段时间,城中人心惶惶。先有杨余谋反,后有叛军谋乱,洛阳外城在之前几个月,被叛军搅得天翻地覆,到此时仍旧是残垣断壁四处可见。洛阳作为北方政治中心,在这一年时间内,已经不复当年繁华,到江都兵马进城,即便不用戒严,街道上也是萧索一片。
而此时城中最担心自己命运的,还不是城中百姓,毕竟百姓只是想过安稳日子,谁来当政,只要不是来抢掠烧杀的,就与他们无关。此时城中没有随杨余北逃,而参与了杨余谋反或者是在之后附逆之人,都觉得大限之期将近,而在江都兵马进城之前,城中守将作为交换条件,便已将城中一些重要官员的府邸给查抄,一些杨余派系的官员也跟着下狱,等候江都方面的裁决。
在九月二十三到九月底之间,洛阳城虽然已经“光复”,但实际掌权人不过只是东王府一名正将,名叫韩起。偌大的洛阳城,韩起便好似皇帝一般,可以随意发号施令,而他一系列的命令,也令然感觉到他的武断专行,包括将随在勤王军等着分一杯羹的叛军给阻挡在洛阳城外,包括他派兵占据皇宫,包括他不问政事,任由城中难民流离失所而只顾戒严。
洛阳城中,谁都知道当下还没有能做主的人到来,所有人也怕这韩起当了第二个杨余,趁着在洛阳城中没有管束,自立为帝。到时候洛阳城就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在九月二十七,作为东王府重要将领的张行抵达洛阳城之后,人们的担心才逐渐解除。
张行率兵抵达洛阳城的时候,北王府的兵马距离洛阳不过二百里,随时都会杀到洛阳城下。
张行抵达洛阳后,第一件事就是派兵接收洛阳周边的郡县,便以此为根据点,准备与杀气腾腾而来的北王军较量一番。
随后,张行作出一系列安民之策,都是以东王府的名义所发布,宣布洛阳城仍旧以女皇为效忠,国号仍旧为元丰,是为元丰六年。原本杨余的隆宁年号不存,一切将恢复女皇当政时的旧制,而对于参与了杨余谋逆的官员,被拘押的暂且发回府第软禁,而没有拘押的则既往不咎。
张行张贴榜文公告城中的官员,附逆但及时醒悟者无罪,但要静思己过。一时间不少官员都向武防司衙门投递自己的“悔过状”,以求获得宽免。
张行到来之后,即时解除城中戒严,但洛阳各城门封闭,张贴榜文告知战事将临。而之前响应勤王军的一系列“乌合之众”,则被临时安置到洛阳周边的几座郡县。按照韩健的意思,这些兵马始终是洛阳周边的祸患,要逐渐分而瓦解,这“十万兵马”要逐步遣散,不能在北王军和西王军抵达洛阳城时,有损洛阳城的安稳。
张行所实施的安民措施中,还包括赈济城中因战祸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帮助外城的百姓重建家园,这部分的事,却只是先纸面上一说,安置方面进展却是缓慢。主要是洛阳城物资不足,杨余北逃,并非因为他不想保住皇位,是因洛阳城千疮百孔,已是风雨飘摇。洛阳城已是烂摊子,杨余将其丢给东王府,也是想早些抽身而自保。
城中物资极为匮乏,仅靠军粮物资的接应,根本不足以安抚流民。而此时战事将近,洛阳城又不得不封锁城门与外界隔离,此时从江都调拨物资过来山长水远,鞭长莫及。而城中原本的富户商贾,其物资要么被叛军所掠夺,要么被杨余一党强行征派,城中人人都是饿着肚皮等接应。现在东王府兵马过来,要一下子养活洛阳数十万人口,有些力不能支。
在九月二十八,北王府兵马先头部队距离洛阳不到五十里。洛阳城登时紧张起来,很多人还没忘记之前叛军肆虐的阴影,便似乎又要面对新的战事。
这时候,东王府派出的接应兵马,已经开始往洛阳方向挺近。从一切迹象来看,东王府是铁了心要保住洛阳城。
……
……
九月二十六,关中西都西王府内,西王杨平举刚刚得到从江都方面发过来的告文。这与他之前所获得的情报不谋而合,就是江都的兵马,已经进了洛阳城,光复了帝都。
杨平举心中怒火很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以为东王府在经历了江都一战之后元气大伤,已经不足以与西王府抗衡,所以在安排战略上,他便以先除南王府,再占领洛阳为选择。谁知道豫州还未攻下,江都便两面出兵,一边出兵豫州,竟然在背地里派兵攻打洛阳,竟然还成功了。
“杨余小儿,如此窝囊。千百年的皇城,就被他如此丢弃?”
杨平举心中愤怒还在于,之前西王府同样也派出兵马杀奔洛阳,当时的杨余却没有丝毫要北逃将洛阳城拱手相让的意思。可东王府兵马一去,不到一万兵马,配合一群杂兵,便将杨余给吓跑了。
本来洛阳城在谁手上,关系也不大,杨平举也作好了逐步蚕食的准备。在平定西凉之后,西王府为了今日这一战已经备战十几年,粮草物资和兵员十分充足,而在之前西王府又一举占据了关中之地,关中粮仓在手,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是洛阳城争的头破血流,也不会影响到关中分毫。
本来杨平举觉得,就算东王府占据洛阳,只要先将豫州攻克,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到时候西王府兵马趁机东进江都,东王府兵马也不得不撤出洛阳,洛阳问题也就解决。谁知道此时,北王府却先忍不住,认为是到手的山芋不能拱手让给他人,竟然先撤兵往洛阳去。这令西王军在豫州战线非常尴尬,攻打豫州或许可成,但东王府兵马便在豫州之南虎视眈眈,莫非还要让东王军再次捡了便宜不成?
杨平举在得到江都的告文之后,马上召集了西王府的部分军将和谋士商讨对策。
杨平举手下能人异士颇多,他自问兵精将广,已经具备攻略天下的实力。这些人,也是他准备征南讨北的股肱之臣,对其可说是尽心笼络。
军将和谋士进到西王府内,见到杨平举一脸的煞气,便知道之前传闻江都派兵打洛阳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千年的都城洛阳落到东王府手上,东王府便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毕竟江都有女皇,而女皇是如今魏朝皇室正统,万民所向。
“这是东王府代天拟的诏书,你们看看!”杨平举直接将从江都来的告文,扔在桌子上。
旁边的将领和谋士一看,便知道杨平举对这诏书是何等不屑。连他给这份诏书定性,而已是东王府代天拟诏,分明是说江都挟天子以自重,准备以此来要挟西王府。
众军将和谋士传阅了江都来的告文,在告文中,东王府以女皇的名义,令西王府勤王讨逆,而逆则是逃往北王府的杨余,而也将北王府定性为助纣为虐的叛逆。这一改之前江都与北王府签订停战协约时候的态度,众人觉得,这是东王府在占据了洛阳城之后有些“不自量力”。
“你们……如何看?”杨平举环视众人,冷声问道。
“回主公,依臣下看来,此是我西都将士攻取洛阳的最佳时机。东王府刚发兵洛阳,就算是因新皇北逃,留下一座空城而令东王府占领,东王府也是根基不稳。毕竟东王府主要兵马皆在豫州,此时我军撤兵,东王府必然会撤出洛阳,全力攻取豫州。洛阳便是唾手可得。”
说话的谋士名叫李御,算是杨平举平日不怎么受待见的一个人。但这李御,却是他的姻亲,在军中威望却也不低。
“胡言乱语。”杨平举冷声道,“姓韩的小儿,派了六万兵马去豫州,以为是去打豫州的?翻过脸,他便会助杨洛川攻我营地。此时若然撤兵,且不遂了他心愿,到时南王府和东王府同时出兵北上,不但洛阳城拿不下,就连关东之地,也要落于其手。
就算是东王府和南王府在豫州缠斗,不是还有杨科小儿?你以为,洛阳城这口肥肉,他便会轻易放过?”
李御不再言语,他虽然不受待见,以往总是想证明自己。但这时候他也听出杨平举的话外之音,那就是豫州的兵马先不能撤,至于洛阳,也不能去打,而是要先解决了豫州问题。
“主公,您有何差遣,不如直接派我等去做。不管是打豫州,还是打洛阳,便是主攻一句话。”
说话者,很年轻,名叫李代,同样是姓李,也是杨平举的姻亲。这李代平日里便很受杨平举的赏识,认为李代有勇有谋,能带兵上前线,而且很听从他的命令,是年轻才俊的佼佼者。他也准备将小女儿嫁给李代,亲上加亲拉拢住此人。
“便是如此。那本王……便派李都尉,领兵五万,前去豫州,一举将豫州攻克!”杨平举手一拍桌子,像是大发雄威一般说道。
手底下的军将先是领命,心中却也在犯嘀咕。既然是西王早有定论,何必召集手下人来商议,反倒是让李代在杨平举面前“露脸”。说露脸,也不过是拍马屁拍的合时宜。这一下,李代从一个都尉将领,一下子变成主帅级别,带五万兵马出去征讨,一旦豫州城拿下,这李代还不是一步要成大将军?
豫州已经是朝不保夕,若是东王府不加以援手,以十几万兵马去打,西王府粮草和辎重又齐备,用不上一个月便会攻克。所有人都不由对李代有些“眼气”,这不是凭白的功劳让别人去捡?就因为他“会说话”?
有些人心中也就不由幸灾乐祸地想,最好是江都兵马李代一个下马威,让他狼狈回来,看谁还能保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