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平衡被打破,一些旧有的规则也就会跟着改变。
最明显的,是政权归属的问题。现在看起来,魏朝朝廷的政权还是在女皇杨瑞的手上。但杨瑞已经无法控制军权。谁拥有军权便可拥有政权,东王府对朝廷的一再退让,也让司马借感觉到韩健的犹豫不决。当然司马借也无法从其中考虑到关于韩健和杨瑞在私人感情上的事。
现在鲜卑人南下,也正是看到了魏朝的内部斗争已经起了变化,原本强势的北王府已经衰弱,反倒是东王府一撅而起,这时候要是再不动手,等这种平衡彻底打破,到东王府完成对北方的统一之后,少了内患的魏朝将会很强大,那时候想再派兵南下将会困难重重。
现在鲜卑人动手,也正是最好的时机。也是鲜卑人选在了冬天刚过,中原地区又刚经历过战乱,青黄不接的时候。偏偏这时东王府叉在跟北王府开战,这种渔人得利的良机,不是每次都能碰上。
萧翎笑着说完,人也晕乎乎的,一脸憨实的笑容便好像沉醉在自己编织出的美丽世界中。
司马借皱眉,近来朝中巴结萧翎的人太多,也让一向闲散而没有什么政治主见的萧翎感觉到手握大权的美妙感觉。而今的萧翎,虽然对他还算礼重,可终究也并非是成大事之人。
“司马兄,时候不早了,我便回去睡了。”萧翎笑道,“有事明天再说,还有一件事跟你说。听人说我小皇侄女很快便会回来了,哈,到时候我再帮司马兄你去提亲。嘿!”
说着,人也有些站不稳。
司马借无奈一叹,吩咐一边的随从将萧翎扶着回去休息。他则站在院子中,久久还是难平复自己的心情。
……
……
月色之下,司马借正愁容不展。
远远的,正有人目视着他,却也好像一座雕像一样,很久都没动过。
当司马借意识到有人来的时候,想反应过来已经很难,一个黑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在他慌乱之间,那人已经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令他动都不能动。
不过很快,他便镇定下来,因为他发觉来人的身份。是友非敌。
“司马老弟为何看上去愁容不展?可是有烦心事所困扰,不妨说给老道听听,说不定可有开解你之法?”
来人一脸笑容,说话也不顾及场合。
司马借心中一叹,明明是个闯入者,却好像正大光明来惠王府做客一样。要不是这院子里只有他一人住,他的武功再高,如何能瞒得过惠王府那些高手的眼线?
“李道长,久违了。”司马借行礼道。
来人名李山野,在金陵开的是棋楼的生意,不过其实却是在暗中与政治上的一些人有往来。不但是惠王萧翎,便是谢汝默和朱同敬一党的人,他都有所解除。因他只是一个隐士,也就没那么多人去计较他政治倾向的问题,在很多人看来,他只是一个山村野夫罢了。也只有司马借知道,这人是有多么大的野心。因为李山野想借着他的手,将萧翎推上皇位。
司马借本来也是那种什么事都不用考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官家公子哥。平日里跟韩健还有阮平在一起,他需要动脑子的时候很少。整天嘻嘻哈哈,也显得他有些乐天。不过终究心中潜藏的东西是掩盖不住的。
在李山野第一次见到司马借的时候,便认为他有慧根,连交谈都没有,便用很巧妙的方法与司马借有所沟通。李山野送了很多江都地方的特产给他。而当时司马借还在被囚禁的状态之下,根本连见到外人的机会都没有。
之后,便是李山野在没有与司马借有任何交待的情况下,李山野将他介绍给了惠王萧翎。这也为日后金陵之乱时,惠王突然崛起埋下伏笔。整个过程中,都有李山野在暗中支持。甚至很多计谋,司马借也是听从于李山野,因为一些事他自己也想不太明白。
“司马老弟太客气啦!”李山野笑了笑道,“也是老道这几天闲来无聊,过来走走,不知司马老弟可否与老道一起喝喝酒吃吃肉,大快朵颐之下畅谈天下事?”
“荣幸之至!”
司马借对李山野并无什么戒心。也是因为李山野帮过他,不但帮他走出被囚禁的困境,更是帮他完成蜕变。
司马借已经不再只是个不开窍的少年,现在他看事情,已经很透彻,便是这江南江北的形势也了然于心。这都要归功于李山野平日里对他的一些“教诲”。
司马借从屋子里搬出小方桌,摆上酒,却也只有几个简单的小菜和点心来下酒。不过这也没什么,李山野以前过来,便是只有一碗清水,交谈起来也很开心。酒逢知己千杯少,在司马借和李山野身上便体现不出来,司马借倒宁原不喝酒,因为他想多听一些李山野的学问。越听越觉得自己对这世界了解甚少。
“李道长,请别见怪。”司马借搬出椅子道。
“说的什么话。虽然是水酒,却也是好酒了。看来这惠王府里好东西不少,老道也能跟着司马老弟沾沾光。”
李山野笑着说一句,人已经坐下来。
司马借也跟着坐下,为李山野斟酒一杯。
酒过三巡,李山野问道:“先前过来,见司马老弟愁容不展,可是有烦心事?”
司马借一叹,本来北方的事他不想说给李山野听。但却又觉得这样做不合适,毕竟李山野对他也算是倾囊相授,这么一个好似恩师一样的人,自己何必作出隐瞒?
司马借还是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事情也并不复杂,不过是鲜卑人南下,北王府在南北夹击之下岌岌可危。
李山野听完,好像连喝酒也都没太大的心情,轻轻一叹道:“想想时候,差不多也是现在了。”
“李道长是说,鲜卑人若是不趁着这时候南下,日后恐怕难有机会?”司马借试探问道。
在李山野面前,他是不用顾及太多的。该发问的时候便发问,这也是李山野一直鼓励他的。有很多他不懂的东西,只要问出来,都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看来司马老弟也对事情看的清楚啊。就是这么回事。”李山野笑道,“你看要是让东王府平定了北川,南王府又已经归顺,西王府谈何还能与东王府所抗衡?倒还不如直接也归附了。那北方便平。这可了不得,鲜卑人苦心计划了几代人的事,突然就没了门路,鲜卑人能不急?这是明知道这时候来,可能会有所偏差,还是要来。骑虎难下。”
李山野说话有些不拘成法,司马借是很清楚的。
李山野说话也不会显得多么高深莫测,说的都好像是平常话,但其中蕴藏的道理却很丰富。简短说了几句,好像在说明一个道理,其中却又藏着很多深一层的内容。
比如说鲜卑人计划了几代人,从何时开始的?骑虎难下又是如何?明明现在骑虎难下的是洛阳东王府,而不是鲜卑人。再比如说“有所偏差”会是什么,到底这偏差能到什么程度?或者是针对什么人什么事?
司马借往往听的一头雾水的时候,问及李山野,让李山野简短一说,他便能豁然开朗。很多事他也就能跟着透彻起来。
“李道长的话,我还是有些听不明白。”司马借道。
李山野笑道:“那若是司马老弟而今是东王,该如何做?”
司马借沉默,他在想这个问题,他想设身处地的想,可还是想不透。因为在他眼中,东王韩健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一个半大小的孩子,说出的话作出的事,便是很多大人所不能。而在执掌了东王府之后,韩健作出的很多决定,在他看来,甚至在李山野的分析中,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也正是这些不可思议的事,造就了而今东王府在北方的崛起。
“不知。”司马借还是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的确是不知,而没有去妄下揣测。对于别人,他还能设身处地去想,猜想出来的也与事情的结果大致相当。可对韩健,他没法想,因为那实在是自寻烦恼。
“其实说起来,老道也不知啊!”李山野却也是很“高深莫测”地感慨了一句。
这一句,也让司马借笑了。
“司马老弟先别取消,老道说的是实话。这要是换了别人,无非是从两条路上去选,要么战,要么和。战是趁乱拿下北王府,再去与鲜卑人周旋。和了便是一同对抗鲜卑人,最后趁机将北王府所收编。”
司马借听了这些,不由点头。其实李山野说的跟他想的也差不多,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唉!不过要是换了老道来,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喽。司马老弟可知道老道会如何做?”李山野却又好像要专门考考司马借一样,笑看着司马借问道。
司马借本来也在想这个问题,韩健令他捉摸不透,李山野何尝不是如此?
李山野看待问题,有他自己的一套,很多也是不拘成法。便好像当初李山野将他介绍给萧翎,他自己都没觉出这会对自己日后有什么帮助。却也没料到,李山野还是很有门道,而今他能自由自在跟李山野坐下来喝酒,便是当初李山野所为最后的结果。
不服都不行。